“仙长请看,就是那一处河湾,北侧就是张家湾。”悬空于飞剑之上,无有云雾之遮挡,这一次,张萱张澄都清晰地看到下方房屋如格、行人如蚁的景象。
张氏一族,兴起于蒙山镇下游七十里处的张家湾。
此地乃是赤溪河拐弯时,冲刷出的一片平地,原本是荒野一片。张家先人看中此处水土山林之利,遂在此垦荒,得良田千顷,林地万顷,家族由此繁盛。
百余年前,张家主事之人,将家族迁移至蒙山镇,专营航运渔业之利,但对源起之地,一直细心经营,分支族人在此繁衍,人口众多,源源不断给蒙山镇的主宗输送物资和人力。
张萱父亲和两个叔叔殁后,因邹氏对她势在必得,对张氏疯狂打压,其他支脉遂联手打压主宗,剥夺了她二弟张澄继承族长的资格,转而由她二爷爷那一支,继承了族长之位。
张萱面对新族长的压迫,既不想屈服、又无法反抗,便带着七个弟妹和母亲、两个婶婶回到了张家湾,在这里联络了一些亲近她这一支的族人,下河捞鱼,以此赢得张元敬的支持。
张元敬顺着张萱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河山之间,有一片平缓的地带,靠河一侧,乃是大片良田,庄稼欣荣,农人劳作,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靠山一侧,则是连绵不绝的小山丘,重重叠叠,一直延伸到蒙山之中,山丘之上,种满各色树木,山风袭来,林涛阵阵,煞是壮观。
而在山丘与田土之间,群山怀抱、密林掩映中,则是鳞次栉比的房屋,顺着山势排开,多是砖石结构,样式简洁,美观大方。
“不愧百年传承,蔚为大观。有此根基,必可长久兴盛!”张元敬看得心旷神怡,不觉由衷赞道。
“承蒙仙长夸赞!这几个月来,小女子呆在村中,愈发觉得祖先深谋远虑,他们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给后人留下如此基业,可进可退、万事可为,真是非常人也!想来想去,反倒觉得后人将主宗移至蒙山镇,乃是错误的选择。无论家族如何兴盛,这根本之地,却是不容有失,主宗应当守住基业,让分宗出去拼搏,才是存身之道、发家之理!”
张萱幽幽一叹,却是说出一番话来,让张元敬大为惊讶。
他自是听明白了话中深意,便笑道:“你有此见识,可谓不凡!现在改正,也未为晚矣!贫道自为你撑腰,你只管大胆去做!”
张萱顿时喜上眉梢,因在飞剑之上无法跪拜,便勉强弯腰施礼,口中以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小女子谢过仙长!我张萱在此立誓,仙长但有差遣,我张氏嫡脉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元敬点点头,暗道张萱这个小姑娘,虽然不过二十出头,但说话做事,甚有章法。她立誓之时,只说嫡脉,是老成之言,若她直接说张氏全族,自己反而要看轻她,因为那只能是虚言哄骗。
“上午你等与邹氏护院战斗之处,在哪一段河湾?”
“张家湾下游二三十里的地方吧,那里水面较窄,但水深鱼多,乃是捕鱼的好场所。”
“嗯,先去那里看看!”
张元敬降低飞剑,贴在河面上飞遁。下方偶有劳作的农夫或赶路的行人,都跪地惊呼“仙人”。河中水道繁忙,大小船只来往不断。
三人飞空而行,自是被船上之人看在眼中,一个个在甲板上不是伏地敬拜、叩头作礼,就是指指点点、大呼小叫。
也有认识张氏姐弟的,惊诧莫名、震撼不已。
还有那心思活泛的,已经盘算如何结交张家、尤其是张萱所在的这一脉。
这却是张元敬刻意所为。
既然要与彤云宫争夺赤鳍火纹鱼,又是大道之争、无可退让,那就索性大展旗鼓、大干一番。
他自信,以所修功法和所怀灵兵,绝不会输与一个小宗派。
至于这个小宗派是不是还有靠山,却是顾不了之。
真要考虑那些,自己还谈什么追寻大道,只能躲在哪处偏僻之所,苦熬等死罢了。
“仙长,就是这一段!”张萱一直紧张注视河面,到了一处河面突然变窄之处,便扬声说道。
“嗯!”张元敬将飞行速度降下来,张开神识,向河水深处探去。
偶有赤鳍火纹鱼,被他神识一扫,便仓皇逃遁。水中并无船体残骸,也无人之遗体或衣物碎片。显然,此处河窄水急,若有什么,都早已被冲去下游。
“此处不见人影!你们逃上岸边之地,是在哪处?”张元敬问道。
张萱因紧张,脸上毫无血色,她抬首向远处望了望,转头问张澄:“二弟,你还记得在哪里吗?”
张澄也一直在四处眺望,闻言答道:“阿姐,我记得是在水中漂流了上十里,才靠到岸边的。对了,那里的对岸,正好有三株金娑树。”
“是了。仙长,就是那里!”张萱向着前方远处一座用茅草和黄泥垒砌的小屋指去,“在那房屋前方一些的地方。”
张元敬点点头,法力一出,飞剑起速,几息便至。
几人向着对岸去看,果然见斜前方一里处,正有三棵高大的金娑树在夕阳中闪动金光,甚是耀眼。
飞剑沿着河岸缓缓飞过,在正对金娑树的这一侧河边,发现了他们三人爬上岸边的痕迹,但没有找到张萱的三弟。
张萱脸容一垮,紧咬银牙,险些落下泪来。
“当时邹标虢带了多少人?”张元敬皱着眉头问道。
“打手有十几个,另外还有几个船夫,操着一条约莫五六丈长的中船。”张萱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你们逃遁的时候,除开邹标虢六人,其余那些打手上岸了吗?”张元敬又问道。
“没有。隐约听邹标虢吩咐了一句,但没有听清楚。”
“张澄呢?”
“也没有听清楚,好像有‘下游"两个字。”张澄武艺比张萱更胜一筹,目力耳力均强出不少。
“那去下游看看。”
张元敬也不耽搁,架起飞剑,便一路向着下游而去。
赤溪河过了张家湾,便开始逐渐收束腰身,河面从数百丈宽变得只有百余丈宽,河水流速急剧加快,百里之后,流入蒙山,经山中水道两百里,去到山北,再转向东流,水面再次变宽,那里人烟稠密,乃是新开郡的郡治西州城的地界了。
三人一路搜寻,至蒙山水道山南段时,始终没有任何发现。
正要返身回转张家湾,张澄眼尖,却是指着前方一艘逆流而上的小船叫道:“仙长,阿姐,就是那艘船,邹家袭击我们的那艘船!”
张萱凝目看去,也露出喜色,连连点头说道:“正是,正是,仙长,就是那艘船!”
张元敬哈哈一笑,说道:“可算是没白费这番功夫!”
当即压下剑头,直射十几里外的那艘小船。
及至靠近时,船中之人早已察觉,十几个精壮汉子站在甲板上,指着他们三人,口中不知在说些什么。
数息之间,飞剑已是到了小船上空。
船上十几个汉子,都把兵器举起,有的拿着弓箭,还拉开弓弦、搭上利箭,准备射向三人。
另有几人,手持短刀,站在五个衣衫破烂、捆作一团的年轻汉子身边,其中有一个身着白色劲装的少年郎,不过十三四岁,身量只到成人的肩头,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蜷缩一团。
“三弟!”张萱张澄齐齐叫出声来。
“萱小姐,澄哥儿!”一个被缚的年轻汉子惊喜地叫道。
“他们在天上飞,难道是我看花眼了?”另一个年轻汉子道。
“是在飞,那位果真是仙长吗?”又一人说道。
“哈哈,我们有救了,有救了!”又一人喜道。
只有少年郎似乎是昏迷过去了,毫无反应。
“落到岸边,站着不要动。否则,就杀了他们!”一个四十多岁的青衣大汉厉声吼道。
他两眼紧张地看着张元敬和三人脚下的飞剑,脸色有些发青。
其余十几个精壮汉子也是一脸紧张,握着兵刃的手青筋突起,额头冷汗直冒。
显然,这些人都是有见识的,知道这道人只怕是修行之人,掌握仙术,绝非自己这群人可以对抗。于是,便想出这么一招,妄图一搏。
张元敬轻轻一晒,手中法诀一动,一柄飞剑闪出,消失在暮霭之中,随即是一连串的惨叫之声,船中那十多名精壮汉子几乎在一瞬间同时倒地。
“是仙法!”
“好厉害,再强的武林高手,也只是切菜砍瓜!”
“真是仙人,萱小姐没有骗我们!”
船中那四个被捆住的年轻汉子又是一阵惊呼,语气中满是喜悦。
这时,张元敬方降下飞剑,落在船上。几个脸色黝黑、皮肤粗糙的粗壮船夫从舱中畏畏缩缩地挪了出来,一上甲板,便跪地求饶。
张元敬喝道:“你们自去驾船,且往上游而去!”
几人胡乱地谢过不杀之恩,这才挤挤撞撞地下了船舱,自去卖力摇桨。
“林伯和坎叔呢?见到没有?”张萱一边与张澄一起给五人松绑,一边问道。
“没见到啊!”
“我被河水冲走时,看到林伯攀上这艘船,跟他们的人打斗,至于结果如何,却没看到。”
“坎叔也被冲走了,在我前面,应该是最早落水的。这些人驾船往下游搜寻,只到蒙山水道中段,坎叔可能被冲到更下游的地方去了。”
几人七嘴八舌,说着各自看到的情况。但是一个个都起不来,直呼腿脚被冻僵了。四人都只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就是在水下冻得厉害,腿脚被冻伤了,无法行走。
张澄连忙从倒在地上的那十几个精壮汉子身上,搜出了武林人常用的伤药,帮四人外敷内服。
张萱的三弟张葳因为年幼,内力尚浅,在河水中浸泡久了,却是把五脏六腑皆给冻坏了,气息奄奄,危在旦夕。
“仙长,请救我三弟!”
张萱当即就要跪下叩头,张元敬一伸手,挡住了她。
笑着安抚道:“不需如此。你三弟这伤,放在俗世之中,自是极难挽回。不过对于贫道而言,举手之劳而已。你且去找一个大坛子或水桶来。”
过得十几息,张萱匆匆地拎出一个两尺深的水桶从舱中出来,放在甲板上。
张元敬伸手一抚,法力流动,便在桶中凝了大半桶无根之水,又从储物镯中摸出一丸筑基修士用来补充法力的养元丹,轻轻刮了一些粉末,撒入水中。
“先给你三弟喝下一碗。他们四人,可以喝两到三碗。”
张萱张澄依言给几人把水喂下,四个年轻汉子只觉丹田内力如潮,连忙运功引导,不大一会,便浑身冒汗,将身体里的寒气逼了出来,全身经脉热乎乎的,法力还增长了几分,不觉大喜,皆是一跃而起,口呼仙长,向着张元敬拜倒。
张元敬挥手让他们起来,先候在一边,自己则抓起张葳的右手,渡入法力,引导养元丹药力在其丹田经脉中运行,不断驱除寒气。遇有经脉阻塞不通之处,便顺势帮他打通。
过得半个时辰,药力化尽,又让张萱灌了一碗。
如此三次,这张葳身上的寒气终于全部拔除,他自身内力融合药力,自行在畅通无比的经脉中运转,立时显出一派勃勃生机,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显见已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