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赵括,人在长平
就在白起到达咸阳外的前两日,司马错也带着四万多秦军将周邑扫荡打扮了大半,随即便来到了周王畿的附近。
此时的周王畿,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繁荣,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血的腥味与烤肉的味道。没办法,此地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但好在,只要有一线生机,百姓就不会也不愿离开他的故土。
原本处处裸露着发黑的石块已经被重新累放,而那些断壁残垣也肉眼可见的少了不少,很明显此地的百姓正在废墟中重新建设自己的家园。
就如地缝之中的一株小草,顽强地突破着岩石的束缚,试图接受着阳光的沐浴,然而,就在小草即将破土而出享用阳光之时,一只只无情的铁蹄又将小草狠狠地踩下,踩入很深的泥土与乱石之中。
最先开战的是秦、魏两军的斥候,仇人见面那是分外的眼红,虽然魏军战力稍弱,却也悍不畏死地冲向了秦军。秦军见状更是毫不迟疑的挥剑杀去。紧接着,更多的军队投入了战斗之中。
只是,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大战终究没能发生,不待双方酣畅淋漓的战上一场,战场的北方又出现一只骑兵,手持着红色旗帜,正缓缓向着战场毕竟——正是赵国的骑兵。
司马错不敢大意,在不明对方实力的情况下贸然两面作战,那是大忌!随即秦军本阵鸣金之声大作,闻听撤退之令,战场之上稳稳占据优势的秦军只得缓缓地有序退出战斗。而被压制的魏军也不敢贸然追击。
一场本应不死不休的战斗便在赵军骑兵的威慑下,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秦军就地在周王畿的外围安营扎寨,一队队的斥候不要钱似的被司马错抛出,而斥候们也没有令司马将军失望,消息很快传来:
秦军今日所对战的正是从函谷关外狼狈而逃的魏军残军,数量在三万左右。
但这并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北面的骑军,乃是赵国的生力军——更以骑军为主,共计约有一万三千多人。
若是只有魏军,司马错早就下令冲击了,可北面还有一万三千骑的赵军。
若是自己下令攻魏,赵军势必侧击自己,司马错自问两面夹击之下,难以抵挡,而若是下令进攻赵军,且不论魏军是否也会增援,单单赵军的骑兵,在此大平原之上,自己这不到四万的久战之兵,恐怕也不是对手啊!
更令司马错绝望的是,发往河内的大军也传回噩耗,河内境几乎全部被赵军占领,只来得及从轵城附近的几座城池中转运出些许粮草。
轵城啊!那是被自己家的嬴摎将军屠戮一空的城池,其周边情形可想而知,能转运回的粮秣恐怕都不够大军一日之用。
如此一来,司马错和他的四万秦军彻底陷入尴尬之中。
进,则需以一敌二,心有余而力不足;
退,则策划半年,征战数月的东出之战将前功尽弃,而十余万秦军也将白白死去;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摆在司马错面前的,也就只有一条路了——守!
守住现有的泰半周邑之地,同时加急文书传到咸阳,请求援军速速增援!
好在,无论魏国还是赵国,似乎也没有打败秦军的信心,于是在周王畿的故地之上,秦、魏、赵三国,上十万大军,大眼瞪小眼地互相警惕着、对峙着。
报急求援的文书在白起入城的当夜便递送进了咸阳王宫之中。
可是秦王仍在昏迷之中,白起接过求援的文书,随即当仁不让地开始下令。
而在相国范睢的全力支持下,武安君白起的指令很快予以了执行,秦国这台战争的机器依旧不知疲倦地运转着。
从蜀中回援而来的五万精锐,被白起连夜派往了函谷关,他们将全数加入到司马错的手下,驻防周邑,而司马错麾下的部分大军则将回返函谷进行修整。同时在相国范睢的支持下,大批的劳军物资、粮秣也一同被送往了函谷。
没错,白起不打算进攻了!
不仅仅是因为秦国打不起了,也因为秦王的昏迷!
当然,数只使者队伍也整装待发,却又因为秦王昏迷,无法得知谈判底线的缘故,不得不暂时按捺。
而从函谷回援咸阳城的六千精锐,也被白起拆分成两部分,其中三千人,并另外五千新兵,共计八千大军,被调往了义渠郡。
经过一番调查,白起已然知晓了赵军乃是从义渠草原攻入关中,虽然种种迹象表明,义渠各部落都损失惨重,但却依然让人看不清义渠人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当然,白起自然是愿意相信已经融入秦国数十载的义渠人民是爱国的。
出兵义渠,当然只是为了防范于未然,只是为义渠的百姓们重建防线,免其再受赵军至荼毒。至于查案什么的,白起表示,那是范睢为首的文官的事情,可不干我们武将什么事情!
什么?文官是跟着大兵一起来的?
很正常啊,大家都是从咸阳出发的,同路而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怎么,你有意见?!
解决掉两端的威胁的同时,白起却仍旧不甚放心地将咸阳附近的兵将调集到咸阳,以备不测,相国范睢将一切看在了眼里,虽然急在心里,但在表面上却仍旧竭力地配合着白起。
范睢知道,如今整个咸阳城的兵马都被白起牢牢掌控住了,若是大王一旦有所不测,恐怕白起就立即会拥立安国君为王,而手中无兵的自己将无力回天矣!甚至于,若是王上晚些醒来,自己和公子子楚都将陷入极度危险的境地。
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虽然串联了诸多的朝臣,可在这样的情形下,即便是有再多的朝臣支持,也顶不过一旅精锐之师啊!
眼见着主动权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缓兵之计而得到易手,甚至差距被对手越拉越大,范睢明白,能够拯救自己和公子子楚的只有秦王。
所以,在白起调动大军增援函谷、防御义渠之时,安国君站在白起身后当起了背景板,而范睢却带着公子子楚衣不解带地服侍着秦王,范睢更是抓着医师几乎半个时辰便来请一次脉,各种补品如流水一般送入王宫,虽然王宫之中并不缺这些补品。
作为背景板的安国君却是红光满面,显然他前朝收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却是丝毫想不起自己昏迷在床的父王。直到白起将前朝之事料理完毕,有些飘的安国君,甚至要在白起的提醒下,才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姗姗来迟地赶到了秦王的榻前。
而这一切的一切自然而然地一件不落地被宦者令看在了眼里。但他恍若未觉,多年在秦王身边的他,自然明白,若是秦王苏醒,自己当然可以如实汇报;若是秦王......或许这天就要变了。
也因着这样的想法,宦者令也是对于秦王的照料越发地细致,细致到有些焦急!
一株株珍贵的药材被投入了药罐之中,一碗碗新鲜出炉的补药,“顿顿顿”地给秦王灌下。随着一碗碗的药物入体,肉眼可见地,秦王的脸色好转了起来,原本煞白的脸庞慢慢出现一丝的红润,连带着身体也热乎了起来。
寝殿里的众人连带着范睢和宦者令在内,见此情形无不欢欣鼓舞,无需医师说明,大家都知道,秦王身体正在恢复,苏醒只是迟早的事儿了!
然而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为秦王医治的医师却不自觉地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对秦王的身体情况并不那么乐观。
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转瞬即逝的叹气,却被相国范睢敏锐地察觉到了。范睢眼睛微微一眯,心中暗道:“看来,此人还是不能留啊!”
原来,为了使秦王能够尽快苏醒,解除自己身前的困境,在白起忙于外朝调兵之时,范睢一力主张为秦王“进补”!
众所周知,所谓“虚不受补”,大量的进补自然是能在短时间内让患者的身体亢奋起来,从而达到苏醒的目的,但这却是用患者未来的健康作为代价。
大量的滋补之物聚集在一个羸弱的身躯之中,犹如一个被吹的很大,随时可能爆裂的气球一般。可谓得不偿失。
但显然,秦国的医道并没有普及,无论是宦者令还是白起,只知道秦王吃进去的东西都是上好的补药,都是对人体无害且有利的药物,哪里知道,这上好的补药也能成为致命的毒药。
而一直缠着医师的范睢显然对此有一些了解,但他却毫无办法!只能佯装不知的模样,继续为秦王进献着补药!因为秦王若是不能及时醒来,麻烦的就是自己了。
面对着生死之祸,半生荣辱,什么君臣之义,哪怕是父子之情,都得往后放一放!况且,也未必就一定会有什么后遗症!
两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快在众人的忙碌与期待中悄悄逝去。
又是一日早朝时。大殿之中,文武百官已经站列到位,唯独缺了本应代替秦王,主持朝议的文武两位首脑。
而在一旁的偏殿之内,武安君白起与相国范睢,正爆发着激烈的争吵!
“相国大人!吾等不是已经说好,若是王上两日内未能转醒,便令安国君行监国之责焉?何以事到临头,而成反复焉?”白起怒气冲冲地质问着范睢。
范睢明白如今已经是到了刺刀见红的地步,那是万万一步都不能退的。
“武安君!明明我王已见起色,此时武安君欲立何人监国焉?安国君?还是何人?我王不日就能苏醒,此时急急监国,是何道理,又是何用意哉!”范睢毫不客气地会回应道,几乎就是在指着武安君的鼻子骂武安君:你丫是不是想要谋朝篡位!?
白起当即暴怒:“相国何出此言哉!我白起为大秦出生入死,血水里不知泡了多少回了,死人堆里趴过不知几回!相国安可辱我大秦军人哉!”
见白起怒发冲冠,范睢知道自己激怒白起,转移目标,拖延时间的目的已然达到,不能在刺激白起了,随即声音略略缓和,对着白起微微一礼说道:“下官一时口不择言,还请武安君恕罪。”
白起看着前倨而后恭的范睢,满腔的怒火却无处发泄,人家都已经作揖道歉了,还能怎样?杀了他吗?
有些懊恼的白起只得愤怒地坐下。
一时间,原本吵闹的偏殿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而正殿之上,百官窃窃私语之声更甚矣。
良久,冷静下来的白起,随即明白了范睢拖延时间的意图。白起随即嘴角一抽,又是该死的党争!可怜自己一片赤心,为的全是秦国啊!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白起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缓声对范睢说道:“相国,非是本君欲立何人也!实是秦国不宜再等了!”
不待范睢反驳,白起随即继续说道:“函谷之战,我军虽胜利,然细细纠查起来,自东出函谷以来,我军损兵十又巨万,联军虽倍之,然赵国损兵却不足三万。
前夜之报,相国也在面前,若是不能尽快完成谈判,则不仅我十余万大秦男儿将枉死于外,若赵括国得知我王情况,发全国之兵来攻,我大秦危矣!”
白起越说越是激动,声音也逐渐高了起来。
尤其“危矣”二字,吓得范睢身子一抖。好在范睢及时调整了过来,随即问道:“君上莫怪,若是有监国之人,便能抵住赵国至窥视焉?无有监国之人,吾等便不能谈判焉?”
“且不说此国之谈判,非王与监国不可定其基础。王上若久不在位,不仅臣民惶恐,士卒无心为战,更重要的是,驻守巴蜀的、驻守义渠、还有质于诸国的公子们,若是他们知晓咸阳无主!相国,汝可想过是何等情形?”白起苦口婆心地劝道。
范睢闻言,心中也是一惊。
自己一心只看到了咸阳城的场景,却忘记了咸阳城外的虎视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