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寇被扫荡一清后,琼州的天都亮堂起来了,原本目之所及,只有赤贫的街巷和无蔽体之衣的百姓。
现如今,琼州的富足人家竟开始露面,灰扑扑街景里也出现了深红浅绿的亮色。
府衙里的程大催着人赶车,寻风冷眼看着他们收拾出一辆马车来。
姜娇儿牵着沈小甜迈出府衙的大门,临到马车前,却又叫人把沈小甜抱回去了。
“娘!”奶呼呼的小人皱着眉头,两只手小包子一样地叉着腰。
姜娇儿忍着笑,蹲下身与她商量:“娘今天真的不是去玩儿的,乖乖在家等着爹娘,过两天一定让你们出去玩儿。”
沈鹤大步迈过来,一把抱起她:“等爹爹的兵都调过来,以后你想在府城横着走都行!”
身后跟着的兄弟俩眼睛亮了,不管不顾地跳出来:“真的吗!”
不怪他们心急,毕竟到了琼州后,一家子大人不是在外边,就是在出门的路上。
而三个孩子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每次却只听大人一句“危险”,就关在小小的府衙哪里都去不了了。
沈小甜在京城和姜娇儿赴过好几次宴,前天听了一耳朵今天就忍不住要跟着。
等着府衙门前的十八相送结束,夫妻俩走上了去李家老宅的路时,却发现路上出现了许多辆陌生的马车。
他们没有特意标榜琼州王府的身份,坐的是府衙的车,车身平平,就连拉车的马,也是一匹微瘦的老马。
即便如此,那些马车还是默默地退到了他们马车的后面。
姜娇儿看着那些人不顾危险的探出半个身子向他们揖礼,由衷感叹:“马车还是很朴实无华的,他们都是用浑身上下的心眼子看人呐。”
沈鹤嘴角翘起,眸子里满含笑意,却指了指耳朵。继而凑近开口,晨起的嗓音低哑深沉:“隔墙有耳。”
姜娇儿轻轻哼唧一声,沈鹤有时候不太想应付她,便做一副正经模样。
呵呵。
没等多久,车停在了李家老宅门口。
李夫人早早等在里面,姜娇儿一露脸她就迎上去了,先是非常规矩像样的福了一礼,又热切拉着人往里走。
李夫人的大儿媳则招呼剩下的人。
至于男客,也有一群人等待着。所谓的秋日宴,虽然只是夫人们聚在一起。
但难免会遇上家中男丁跟着送人来,所以也有男客席,只不过不会多正式。
可沈鹤是多少人想巴结的,老宅里男人来的倒比那些夫人还多了!
姜娇儿可不管沈鹤如何应对,她老神在在地被人迎进去,李夫人找了六个丫鬟前后伺候着。
就连寻风,也被伺候得像个小姐。
席面设在了李家后院的清风亭,里头夫人小姐到了足有二十多个。
刚一进去,一个看着五十来岁,头发花白,穿着深褐色对襟荷叶裙的老妇人就对着姜娇儿竖了大拇指。
“早听闻王妃娘娘是个胸有大义,手段非凡的,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人!”
老妇人夸起人来,有种长辈自带的爽朗,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姜娇儿也跟着笑:“这是哪家的老夫人,您实在太会说话了!”
她以上位者的姿态说话,旁人看着她那张过分明艳的脸,竟也觉得理所当然。
李夫人出来给她们互相介绍,而后语气却变了,不知是褒还是贬地开口:“娘娘,我是再没见过您这样的利落人了,琼州往后添了这个堂那个堂的,那活下来的人,都得感谢您!”
姜娇儿的嘴角始终噙着笑,但眼神却变得愈发幽深:“哪里的话,这是咱们琼州善人出钱出力,反哺族地而已。”
一时,众人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微妙了。
但这个话题终究没能延续下去。
李夫人不知道为什么又说起别的,总之到了最后,所有人都在夸姜娇儿是如何优秀。
甚至于从选对男人开始,到开店做生意,最后终于做了琼州王妃,这每一步都被众人拿来仔细议论,换着花样地奉承。
等吃了琼州的特色菜后,这满场的彩虹屁才要散了。
直到沈鹤夫妇离开,李夫人都没做多余的事。
看着单调的马车离开视线,李夫人忽然扯动嘴皮,嗤笑一声。
跟着她的老嬷嬷抬头,疑惑道:“夫人?”
李夫人的视线飘得极远,似哀似叹地轻声道:“她可真风光啊。”
老嬷嬷忠心,但人不怎么聪明,于是决定劝道:“毕竟是王妃娘娘呢。”
李夫人的眼里闪过一丝凉意。
“琼州的王妃娘娘算什么?她如今踩在琼州望族的头上要好处,空手套白狼就想建琼州,也不想想,天底下哪有掉馅饼的事儿。”
“娘娘是觉得,那些望族会反悔?”
李夫人冷笑:“这是贻害无穷的做法,没人会愿意一直当冤大头。”
老嬷嬷也跟着冷笑:“娘娘说得对极了。”
这下,李夫人却没了说话的心思,后院又来人说,两个小姐为了姜娇儿送来的一只玉镯闹起来了。
她只能先让人把两姐妹叫过来,不等她们过来,李志却喝得浑身酒臭的先回来了。
李夫人嫌弃地离他两尺远:“谁又惹你了?”
李志踹开端着醒酒汤的丫鬟,忿忿道:“老子立了大功,要个封赏过分吗!那沈鹤就跟个瞎子一样视而不见,看来李家就是碍他眼了!”
李夫人没好气地问道:“怎么,你刚才冲他使眼色了?”
李志就是个浑人,“啪啪”地猛拍桌子:“他娘的不仁不义!我就想问问他怎么还没封赏老子,我李家送给他的都是好东西,收了不能不办事吧!”
李夫人暗里翻了个白眼:“你着什么急,你这个总兵不也等了好几年才捞着的?”
“琼州王虽然初来乍到,但是那俩人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我觉得你要想讨个好点的封赏,还是得殷勤点。琼州本地的望族盘根错节,他们毕竟根基浅,你要让王爷知道,有了你的帮衬,旁的都不算什么。”
不等她话说完,一对儿姐妹花哭哭啼啼地进来了。
李志带着酒劲儿猛然坐直身子,看着两个女儿双眼发直:“你说得对,不过任什么帮衬也不会让人挂念,都比不上一家人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