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旧时大唐的煊赫与辉煌如今已经不知所踪，笼罩在皇城上空的，似乎只有一层层阴霾。昔日繁华的市井街道也是破败不堪，只能偶尔听到小贩几声有气无力的吆喝。
朝堂之上，并不见皇帝身影，甚至连那台阶之上的龙椅都似乎蒙上了些许灰尘，显然是许久无人坐过了。
偌大的殿内也不见往日群臣，只有稀稀拉拉几道身影或坐或站。
“听说前去濮州剿匪的王将军已经全军覆没了。难不成这区区一伙草寇，当真无人能治了？”
说话者是一位脸上挂着和煦笑容的中年人。那中年人脸上虽挂着笑，眼神中却无丝毫喜意。而此时他的目光，正隐隐投向旁边阴影中的一处。
“听说那日从田总管手中逃脱的云侍郎之子，也在濮州军中？”见得那阴影处并无反应，中年人继续问道。
“哼！”那阴影中的人影终于是显露而出，正是大公公田令孜。
“一群乌合之众，侥幸成了些气候，不足挂齿。至于那小贼我早晚也会将他捉拿，不劳李尚书费心了。”田令孜的脸色并不好看。
“哦？当真如此容易么？我可是听说公公的两大得力干将都折在了追杀的路上呢。”李尚书微微一笑，言语之间却是有些讥讽之意。
田令孜脸色更是阴沉了几分。这李尚书消息居然如此灵通，连这种被自己封锁了的情报也不知从何处打探而来。
“若是对田总管来说易如反掌，那此次增兵不如由田总管统率，如何？”那李尚书见田令孜面色不善，更是步步紧逼。
如今皇权旁落，权臣，内宦，外戚，乃至节度使都明里暗里各成党派，互相倾轧，争斗不休。而这李尚书显然来者不善，明知道田令孜久居深宫不擅军事还要把他往火坑里推。
“若是田总管担心粮草等后勤事宜，我即刻便拜托肖尚书提前筹备，定能使田总管马到成功。”李尚书微微转头，看向一旁支支吾吾的肖尚书。后者则是赶忙点头，连声允诺。
“可笑！军国大事，岂能容得阉人胡作非为！”忽然间，一声大喝从殿外传来，引得众人纷纷看去。
那来者是一位老将军，须发皆白，龙行虎步，连身上盔甲都不卸就直直走上堂来。
此人一进得殿来，气氛都压抑了不少。只见他环视一圈，最终把目光停在了李尚书身上。
“便是你提议要由阉人领军的么？”闻得此言，李尚书此刻也终于收起了笑容，微微偏头避开那老将军锐利的目光：“不敢不敢，若是皇甫老将军有更好的人选，在下也会全力支持。”
“呵！”那老将军冷笑一声，震得周围之人都抖了几抖。“据我所知，那王洵王澈二人乃是被打得溃不成军。尤其是王澈，竟然被一支一百人的先锋部队打得全军覆没，如此凶悍的军队也能被叫做乌合之众么？”
“那依老将军您的意思……”
“再拨五万人马，由老夫前去便可！”
“老将军刚刚远征南诏，已是多有劳顿，何不稍作休整，派手下一得力将领前去呢？”李尚书听得他要亲自前去，心中也是一惊。这皇甫泰老将军已不知道用雷霆手段镇压了多少起义，今日居然对濮州贼人如此看重，倒是有些反常。
“莫非你比老夫更懂带兵么？若是如此，你去便可。”皇甫泰捋了捋长须，淡淡道。
“老将军说笑了。只是如今各地都骚动不安，西南，吐蕃频频滋事，这五万兵马恐怕……”李尚书面露难色。
“那就是你们的事了，你们自行协调，老夫先去歇息了。”皇甫泰转身径直朝殿外走去，连看都没有看身后众人一眼。
李尚书看着皇甫泰远去的背影，纵是心中恼火也不敢有所发作。毕竟所谓的权谋都是建立在实力之上，只要实力足够，仍尔有再多伎俩也只是蚍蜉撼树罢了。而皇甫泰手中的兵权与他卓绝的武艺便是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的根本原因。尽管李尚书手下也暗自收拢了不少高手，但再怎么样也是无法同军队正面相抗的。
皇甫泰出得大殿，却并未如自己所说那般回去休整，而是在一拐角僻静之处停下了脚步，开始闭目养神。
待他再次睁开双眼时，那田公公田令孜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皇甫泰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脸上浮现出一抹与之前的威严截然不同的笑容：“他们最后是如何商议的？”
“可以拨出三万兵马。”田令孜脸上的阴沉也全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与皇甫泰相同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哈！不错，不错！本来我估摸着那些吝啬鬼只能抠出一两万兵马，如今这般结果已经是相当之好了。”听得田令孜的回答，皇甫泰更是笑得连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几分，“若是不将那伙草寇说得声势浩大些，又如何增得这许多兵马。”
“仰仗老将军虎威了。”田令孜笑道。
“公公言重了。今后宫中如果有变，还得劳烦公公在内接应。”皇甫泰微微拱手，低头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老将军尽管吩咐，咱家必会竭力相助。”
“哈哈哈哈哈哈，好！”皇甫泰大笑道，“如今禁军尽是些酒囊饭袋，本就不及我手下虎狼之师，再加上这新得的三万兵马……”
“如今仍在宫中，隔墙有耳，老将军还是小心些好。”听得皇甫泰此等言语，田令孜赶忙打断，随后四下里环顾了几眼，确定无人窥听之后才稍稍舒了口气。
“也是。”皇甫泰抚掌笑道，“军中还有许多事务，老夫就先告辞了。”
随着皇甫泰的离开，田令孜的笑容也逐渐收敛。显然，二人的关系并非像刚刚表现得那般，所谓“阉人”也不过是混淆视听罢了。内侍勾结外臣，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难逃一死的大罪，可如今朝廷一片乌烟瘴气，如此行为倒也并未被发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