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异气得跳脚,眼睁睁看着谢凝离开。
“别走,小白脸!”他喊道。
刚刚吃下的东西实在怪异,让他感觉有东西有胃里发胀长大,十分憋闷。
随行的小厮长福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公子,您忍忍,把这个吃下去,吐出来就好了。”
“这是什么?”荣异问道。
“马粪!”长福指着破碗里的秽物,“刚拉的,热乎的。”
同行的人一阵哄笑,荣异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长福知道这笑不怀好意,但也顾不上许多,公子的命和被嘲笑相比,还是命比较重要。
以前村里有人吃错了药,就看老人把粪灌进去,及时吐出来,还能捡条命。
“滚!”荣异吼道。
让他吃马粪,他宁愿死。
喉头腻得难受,“去给爷取水来。”
长福麻溜儿取来水,荣异‘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随着一声饱嗝,嘴里竟然吐出一个大泡泡来。
他缓缓吐口气,再次吐出一串泡泡。
浴室中的人见了,无不称奇,有人起哄:“荣公子,你蹦一蹦,能吹出更多泡泡。”
长福呆呆地看着那些泡泡,“公子,您吃下去的怕不是澡豆吧?”
荣异哈了口气,自己闻了闻,味道清新带些花香,确实是像澡豆的味道。
这小白脸,肯定在诓他。
什么断肠药,就是拿澡豆捉弄他。
他再喝些水,蹦一蹦,吐出更多的泡沫。
直到浴室的人都走了,还见荣异喝水吐泡泡。
谢凝回去的路上,还在想怎么弄干头发,若把头发散开,又担心许应龙看出端倪,最不济,就这样湿着睡下。
到了斋舍,却见许应龙仍然在看书。
房中的烛台已经熄灭,只有一盏油灯如萤火般照着书上的字,许应龙脸与书离得极近,
“应龙兄?”谢凝轻声叫道。
许应龙沉浸在书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谢凝进来。
谢凝走到斋舍的角落,在暗影里把头发散开,用干帕子快速把头发绞开,然后再盘成发髻。
整套动作下来,许应龙完全没有察觉,他仍在看书,看到会心处,或浅笑,或凝眉,沉浸其中。
谢凝突然觉得,莫说是散开头发,就算是现在穿上女儿装,许应龙也不会抬头看她一眼,就算看到了,也不会感到惊奇。
也许松萝的担心是多余的;也许自己的求学之路并没有她想象中惊险。
她这样想着,进入梦乡。
第二天上课时,当她看到书舍内的同学,惊觉自己想得过于简单了。
京城已中举人的在上舍,地方举人在中舍,而他们这些荐生在下舍。
所谓下舍,就是关系户的聚集地,大家都背靠大树,比的不是真才实学,而是谁的大树更靠谱。
谢凝刚一进来,便觉得两道灼热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
左侧第四排的荣异在她一进门,就牢牢盯着她,一秒都不分开。
昨夜吐泡泡到凌晨的荣异,蹦到几乎虚脱,躺下还没闭上眼,就被人拉着来上课。
就是这小白脸,害他如此丢人。
他举起右手,袖弩对准谢凝。
谢凝见识过这袖弩的厉害,忙闪身躲避。
她这一躲,荣异也跟着挪,腾挪辗转间,一支小箭离袖而去,刚好扎在正进门的少年公子身上。
那少年公子吭都没吭一声,应声而倒。
看来陆九娘技艺了得,凡中箭者,三秒倒地。
却听那公子身后的人叫道:“殿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快传太医!”
殿下?
荣异听得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伤的是皇子?
不应该啊!
皇子怎么会来国子监读书?
虽说依律皇亲国戚都可以来读书,但皇子亲自到书舍读书的,还闻所未闻!
他忙跑上前查看,再三辨认,那少年人脸上苍白无华,形容瘦削,若所猜不差,应该就是三皇子韩元俨。
他虽然没有见过皇子,但听父母言谈间说过:皇帝的第三子体弱多病,幼时害过一场大病,虽然治好了,但却落了病根,稍有风吹雨打,就要风寒发热,十分娇弱。但此人又极爱读书,人又聪慧,总闹着要参加科考,人送绰号‘病秀才’。
这可是捅了马蜂窝了,伤十个谢凝都不打紧,伤一个皇子整个荣氏都赔不起。
好汉不吃眼前亏,荣异痛快滑跪到韩元俨身边。
“小人有眼无珠,误伤了殿下,罪该万死。”荣异指着那支小箭说道:“箭上无毒的,只是上了蒙汗药,让人晕倒罢了。”
身后跟着的人应该是个公公,声音尖利:“小兔崽子忒胆大,若是殿下有个好歹,你的狗命难保。”
正说话间,一个衣着华贵的美妇人慌忙赶来,看到躺着的韩元俨,一双美目已蓄满了泪。
“谁,谁伤的我儿?”她不顾众人的眼光,扑倒在少年身上,“三郎,三郎,你怎么了?”
“他只是晕了,没有大碍。”荣异小声说道。
美妇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对太监喝道:“太医呢?”
“太医呢?”老太监朝身后问道,旋即想起来,这不是在皇宫,哪里来的太医?
“回娘娘,这是国子监,咱随行没有带太医。”老太监回道。
“书舍就没有大夫吗?快去请!”舒妃怒道。
“娘娘若信得过在下,就让小子帮殿下取箭。”角落里一个轻柔的声音说道。
众人让看,舒妃这才看清角落里站着一个身量不高的少年,身后跟着一个肥硕的童子,吃着手指,背着药箱。
谢凝的斋舍离这里不远,早在众人争执间,她已经让四安去取了药箱。
“在下是一名大夫,曾在朱雀门外街行医。”谢凝说道:“书舍里虽有大夫,但来回往返需要时间,殿下躺在地上,恐沾了湿寒,加重病情。”
舒妃看她神色自若,问道:“你可有把握?”
“殿下只是被箭上的蒙汗药致晕,把箭取出,服些解药就会醒来,小事。”
谢凝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淡,在舒妃听来,却像是一颗定心丸。
“你来!”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