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苍梧斋发生的一切,王氏并不知情。
不过几日的功夫,王氏已将刘妈妈和王保抛诸脑后。
在她眼里,刘妈妈也好,王保也罢,不过是她花钱买来的下人,和家里的桌椅板凳是一样的,看得不顺眼了,再换就是了。
是以,刘妈妈离开的当晚,已经有别的仆妇顶替了她的位置。
至于王保,他贪了酒楼的钱,也遭了顿毒打,算是两清了。
王氏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多想,倒是王保最后吐出来的真相,几日在她心头盘旋,白日里茶饭不思,夜里辗转难眠。
娘家是不是真如王保所说,经营着她的酒楼,还算计着她的钱?
她不信!
王母这辈子生了五个孩子,要说最疼哪个,那肯定是自己。
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每每有吃的,第一口一定给自己。
“备车,我要回娘家。”王氏决定停止这种没缘由的猜测,亲自回去问问娘和哥哥。
若是发现王保胡乱攀咬,挑拨她和娘家的关系,他死一万次都不够!
算起来,她已许久没有回娘家了,自从那个祸害回到谢家,整日里不是这个事便是那个事,没个安宁。
也该回去看看了!
王家在城东马行街后,街上商铺林立,清风楼就在附近,绕过马行街,再往东走两个路口,就到了王宅。
当初王氏看了许久,才定下了这处宅子。
这里的住户并不多,白日里也十分安静,听不到街上的喧哗,可谓是闹中取静。
当然,房价自然不低,单单这处地皮,就花了三千两白银。若再加上推倒旧屋、重建新屋的费用,少说得有上万两。
那时,她嫁到谢家不久,清风楼生意兴旺,一万两不过是几日的流水。
她也是那时才知道,什么叫做‘日进斗金’!
原来赚钱竟是这么轻松的事!
“今时不同往日了。”王氏叹道,自哥哥接手清风楼后,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
她摸着大门上有些掉落的朱漆,得找个漆匠重新粉刷,大门可是家里的门面!
小厮想去通传,被王氏叫住,“我回自己的家,传什么传?”
在她心里,这才是自己的家,这里住的才是自己的亲人。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先拜见母亲,而是径直去了哥哥的院子。
院子里却传来王母的声音,王氏本能停住了脚步。
向来是哥嫂是给王母请安,怎么娘亲自到了哥哥的院子?
却听王母说道:“大郎,你也该知足了,这些年你从清风楼捞了不少,怎么还想这些歪门邪道?这不是砸自己招牌吗?”
“娘,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知道这其中的难处。这几年,柴米油盐、人工租金,年年水涨船高,若再按以前的法子经营,莫说分红,我们还得拿自己的体己却倒贴酒楼。”这是王明山的声音。
“可是,你也不能拿些烂菜腐肉去做吃食,那是损阴德的事,要遭报应的。”王母说道。
“报应?”王明山笑声不绝,“若真有报应,恐怕整个曹门大街经营酒楼的都死绝了,你去打听打听,哪个酒楼不这么干,又有哪个人遭了报应?”
“可是,这终究不是……”
王母还想再说什么,被王明山不耐烦地打断,“好了,娘,儿子心里有数,不过是吃些烂菜,吃不死人的。况且我在菜里加了止泄药,不会出问题的。”
半晌,才听到王母说,“你妹妹还不知道这件事,你切记捂严实了,以她的脾气,若是知道,定要翻天作地的闹。”
“这个请娘放心,王保被生生截了双腿,听说忍不住疼,成了痴傻,妹妹若要问起,我便尽数推到王保身上。其他知情人我都给了银钱,保证是一样的说辞。”
“还有,每月的分红,你该给你妹妹多些,她自己也要过日子,整个谢家就指着她这份分红了!”
“娘,您就别瞎操心了。”王明山声音里透着不耐烦,“谢家再穷,也比咱们家阔,当初谢娘子留下的金山银山他们一辈子也花不完。再说了,我给她的分红不算少,我把自己的那份都给她了。”
“哼,你也就骗骗你妹妹,想诳你老子娘,你还嫩了些!”王母嗓门提高,“大郎,这几年你从酒楼捞了多少油水,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你在城外购置了三处宅子,马行街三个商铺,又娶了六个小妾,娘说得对不对?”
王明山赶紧嘘声,“娘,小声些,若是被娘子听见,谁也别想安生!”
“你还知道怕?你的三处宅子,哪一处不比谢宅大?哪一处不比谢宅奢华?仅靠你那些分红和月例,怕是个墙角都买不了。”
“既然娘知道,那儿子也不瞒着了,这些年,我确实赚了不少。日后给娘的分红,每月再添一千两,至于妹妹嘛,谢家的家底厚实,这点儿钱哪里会看在眼里?”
院内听到桌椅挪动的声音,王母站起身,说道:“行了,我年纪大了,很多事想管也管不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远忧。大郎,你好自为之吧。”
接着,听到两人的脚步声,想必是走了出来。
墙外的王氏听得如坠冰窟,此刻,艳阳高照,她却觉得从头冷到脚,从里冷到外。
她想走,却怎么也迈不动脚。
她想留,却不知该如何面对。
“妹妹,你在这里做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女声。
王氏木然回头,却见大嫂郭氏从外走来,她头上戴着整套点翠头面,身上穿着天青色香云纱,手里拿着七宝琉璃扇。
那是她看了许久,也不舍得买下的点翠头面。掌柜说,那套头面,最少五百贯。
“女儿,你、你何时回来了?”王母问道。
王母和王明山已走出垂花门,看到王氏,目瞪口呆。
她是何时来的?
刚刚的话,她听了多少?
王氏这一生,跟人斗力气、耍心眼、逞威风,从不服输,可是,她从来没有跟自己的娘家人斗过。
要跟他们吵吗?
要跟他们打吗?
她惯常使的手段,好像都不该用在这些人身上,可是,若不使出来,她感觉自己几欲炸裂。
王氏浑身哆嗦,额上青筋暴露,双拳紧握,她看看慈眉善目的王母和哥哥,又看看珠光宝气的嫂子。
良久,一声响彻云霄的怒喝,“你们、你们还我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