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寅既然揣摩清楚了圣上的打算,加之又有恩济庄的事在,一向八面玲珑的内常侍这次也不打算给礼王留什么脸面了。
见宣元辰未有动作,他笑眯眯拍了拍手,殿外立刻进来了四五个小内侍,开始手脚利索地给宣元辰披上外裳,而后,直接恭敬却也不失强硬地将其扶起。
“走吧,礼王殿下。”
江寅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看得宣元辰心中越发没底。
这份不安,在他进入内殿后看到地上跪着的那个熟悉身影时,彻底到达了顶峰。
长喜。
他,他怎么会在这儿?
宣元辰的腿有些不自觉地发软,若不是一旁的内侍还在扶着他,怕是此时他便要狼狈地瘫软在了地上。
宣元辰那昏胀不已的脑袋,终于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父皇提审了他身边的人,而且,已经问出了东西。
想到他吩咐长喜去做的那些事,宣元辰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
“父皇万安。”
宣元辰动作吃力地跪下叩拜,而圣上看着他这副虚弱的模样,却是半点儿叫起的意思都无。
圣上既不开口,宣元辰便只能继续跪着。
他额头上还裹着厚厚的药纱,整个人面色惨白,瞧着仿若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一般。
他年纪本就不大,也继承了秦婕妤的一副好样貌,算得上是俊逸出众的翩翩郎君。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想来也会生出几分怜悯之心。
但无论是上首的圣上,一旁伺候的江寅,还是恭敬站在一旁的晋赟,没有一个人对他有半分同情。
宣元辰本就虚弱,不过跪了一会儿,身子便开始有些摇晃,甚至喉间也有了些翻涌之意。
可他只能死死忍着。
他的余光,一直在死死盯着一旁血肉模糊的长喜。
长喜招了吗?
招了多少?
种种问题萦绕在他的心头,让宣元辰越发忐忑不安。
终于……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安。”
宣明曜到了。
圣上摆了摆手,示意江寅为其看座。
江寅自是手脚利索,亲手搬了圆凳让宣明曜坐下。
而圣上这般举止,也让宣元辰的心更下落了几分。
看来,真的大事不妙了——
“礼王,你应当知晓朕为何召你前来吧?”
圣上依旧没有叫起,而是直接对着跪在那儿的宣元辰冷冷发问了。
“儿臣昨日言行有失,于皇室颜面有损,此乃儿臣之过,还请父皇责罚。”
宣元辰心里也清楚,事情到了如此地步,自己必须有错。
可他心中总还是抱着一份希望。
或许长喜并未说出什么,或者说,他并未全盘将自己的谋算说出,那自己还有翻盘的可能。
长喜的家人性命如今还捏在自己手上,他应该不会如此轻易就招供。
或许,或许父皇他们只是发现了端倪,但并未掌握切实证据,所以越是在这等关键时刻,自己越不能松口。
认错也分认什么错,此时宣元辰干脆利落认下了昨日在恩济庄现场所说的那些不合时宜的话。
这等错,不至于伤筋动骨,最多是得一顿申斥。
可惜,宣元辰所怀揣的那点子希望,还是被毫不留情碾碎了。
宣明曜看着直到此时还心存妄想的宣元辰,只觉可笑得紧。
他总是将自己想得太聪明,或者说,将对手想得太愚蠢了一些。
在他看来,自己的身份先是女子,而后才是他的对手。
对女子的天然鄙夷,让他对自己的计划格外自信,每一步也都走得格外大胆和激进。
如今事情败露,自然反伤也是最重的。
“言行有失,你倒是个会认错的。也是朕这些年来一直看轻了你,竟不知朕的诸子中,竟有一个如此心狠手辣的人物。”
圣上想到那份证词,想到如今民间沸沸扬扬的流言,原本强压下的怒火此时又再度翻腾上来。
“儿臣不敢!”
宣元辰此时也不敢多说些什么,生怕被人抓住言语间的漏洞,只能一遍遍重复着儿臣不敢,儿臣没有这类的话。
可圣上哪里能够听进去。
他将御案上的折子往宣元辰面前的地上一扔。
“不敢?朕瞧你敢得很!你身边的人已经全都招供了,他是如何受你指使,绑了恩济庄内管事的家人,要挟其为你办事,更是假借燃鞭为幌子,让其在屋舍的几根承重梁柱底下埋下黑火,炸毁了屋舍根基。”
圣上眼神中的冷色几乎已经凝成了实质。
“为了造成死伤惨重的局面,你更是让人在当日恩济庄的饮食中加入了蒙汗散。怨不得周围的百姓也觉得奇怪,大年初二燃鞭不说,恩济庄内这么多孩子,竟是无一人啼哭,庄内寂静得可怕。原来是你心思缜密,提前想到了这重。最后更是在屋内放上所谓的山锯虫,想要诱导所有人以为是屋舍疏于查检才导致了如此惨剧。这一桩桩一件件你做得这么利落漂亮,朕都得夸赞你一句心思缜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