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满怀忐忑地踏进了那间屋子。
在他派来的亲信伺候下,那人这些天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坦。
屋内的陈设摆件都是当初那日六局搬进来的。
圣上没下令挪走,六局的人自然也没那个胆子,如今都好生生摆在那里。
“陛下。”
高御医正在开药方,见到圣上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她,如何了?”
圣上一时间,竟不知如何称呼那个女人。
她是先帝的丽充媛。
是自己的生身母亲。
本该是这个皇朝最为尊贵的太后。
如今,却因为种种缘故,竟连一个合适的称呼都没有。
“回陛下,郑娘娘她是中了霍蝶香,此毒无色无味,银针也查验不出,是近乎失传的一种秘毒。这种毒,一旦沾上了,便是药石无医,会在昏睡中死去。小臣无能,只能开一些汤药,看能不能让郑娘娘短暂恢复意识。但其他的,却是无法了。”
高御医能够混到如今御医这个位子,自然是会察言观色的。
且他一直深得皇上信任,之前给太后的汤药做手脚一事,也是圣上吩咐的他去做的。
太后那边病重不起,圣上又特意安排自己给冷宫这位先帝时的废妃看诊,高御医自然不会糊涂到称呼床榻上那位为什么庶人或者郑氏,而是恭恭敬敬称呼一句郑娘娘。
“没救了?”
“是,今日怕都是熬不过了。”
圣上只觉眼前一暗,脚下一个踉跄。
“陛下,陛下!陛下您怎么了?您可得撑住啊!”
江寅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圣上。
高御医也忙膝行上前为圣上诊脉。
“陛下,您近些时日睡眠不安,身子有些乏累,如今可不能动怒啊,一旦急火攻心,最是伤身啊!”
圣上只觉眼前好一会儿才恢复了正常。
他看向高御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着平静。
“你下去备药,定要让其清醒片刻,朕,有许多话要与她说。”
高御医刚一下去,圣上锐利的眼神便瞥向了一旁的江寅。
“到底是怎么回事?朕不是命人好好护住她吗?除了膳食,她根本没有接触外界旁的东西的可能。废物东西,你怎么办的事?!”
那膳食,也都是走的自己的内膳房,不该有问题啊。
江寅忙跪下领罪。
“是奴才办事不利。那膳食是从陛下您的内膳房备下的,自然是没问题的。每日送去的时候,也都是通过司膳房那边统一送,没人知道和紫宸殿有关。可偏偏今日的膳食在送到宝净堂路上,送膳食的小内侍遇见了熟人,停下说了几句话,也就是在那时被做了手脚。奴才已经命人去查那可疑之人了,那人是尚服局的一名末等小宫女,已然在自己房内悬颈自尽了。”
悬颈自尽?
圣上冷笑一声。
宫女自戕是大罪,祸及家人,但凡对家里人有点儿顾及的人都不会这么做。
想来她敢如此,必是有人保下了她的家人,寻个由头瞒天过海了。
这人会是谁呢?
其实已经昭然若揭了。
在宫里,有这个实力,更有这个心思的,唯仁寿宫那一位了。
好啊!
好啊!
“贱妇!”
皇帝没忍住,直接怒骂出口。
知道他骂的是谁的江寅,恨不能将头埋进地里。
圣上此刻也无暇顾及他了。
他的心中,已经被怒火所充斥着。
这个贱人!
害自己的母亲一次不够,还要再害第二次!
最关键的是,这两次居然都让她成功了。
自己也好,父皇也好,两代帝王居然都败在了她一个深宫妇人之手。
她如今应当还不知晓自己已经知道了当年的真相,怕是只为了斩草除根。
之所以隔了一个月,也是怕自己刚去了宝净堂,里头就死了一位废妃,到时候引起自己的怀疑就不好了。
所以特意等了一个月才动手。
而且,从司膳房下手,到时候人在睡梦中去了,看起来和自己寿数到了去了一般,膳食也查不出问题,自然和她扯不上任何关系。
可惜,她没料到这膳食是从自己的内膳房走的,宝净堂里更是有自己的人手。
圣上脸色阴沉地几乎要凝成实质一般。
他沉默坐在床榻前,看着床榻上那个满头青丝都已花白的女人。
冷宫的岁月,让她曾经绝美的面庞上已然爬满了皱纹,她看起来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媪。
可她今年,不过才四十二岁。
十八岁时,她就是宠冠六宫的丽充媛了。
以丽字为封号,足可见姿容的出众。
她也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郑明珠。
可惜,明珠蒙尘二十四载,自己身为人子,还没给她拂去尘埃,她的生命就宣告走到了尽头。
高御医的药很快端了过来。
圣上让所有人都下去了,亲自喂郑明珠喝下。
不过一炷香后,人便醒了过来。
她的眼神空洞了片刻,才慢慢落在了床榻边的皇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