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王氏被四个粗壮仆妇用一扇门板抬着过来了,在黎久薇的照料下,她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只是新长的皮太嫩,还要用药养一养。
抬门板的仆妇虽然健壮,到底比不得轿夫,门板也比不得软轿和步辇,这一路过来晃晃悠悠的,余王氏觉得她身上能层新皮儿好些都被衣裳蹭破了。
她这会儿边喊边哭,哭不是装的,是疼得特别想哭,也是担心留疤忍不住地哭。
“大公子,曹郎中,这中间怕是有些误会。这汤方是久薇姑娘给老身的,老身不通药理,当初听她说奇兰草果与骨锵相似,老身才跟采买的药材商多问了几句。”
“那药材商说奇兰草果价格贵上许多,他铺子里也没有,根本不会弄错,让老身放心。老身这些日子伤地重,一直都在病休,采买的事连同账册都交给了久薇姑娘,都是没有过问的。”
“要是她自己跟人赊了账,跟人买了这些药材也未可知。至于药渣和汤渣,老身来的路上都听说了,小丫头有些小聪明,说不准就是先后备了两份呢。”
余王氏这话比孙氏说的聪明,她没有说奇兰草果是跟容府惯用的药材商买的,因为是不是把人找来对质对账便知。
她说奇兰草果大概是赊账买的,意思就是账册上不会有记录,黎久薇自己的银子不够也没什么,赊账不需要现银。
等到黎久薇媚宠成功,回到容轩身边,得了赏赐,自然不愁还不上这笔欠银。
她还说黎久薇备了两份不同的封存,也就解释了为何一份封存有奇兰草果,一份没有,暗示黎久薇先留存了没有的那份,之后再把煮烂压碎了奇兰草果加到了另一份里。
这里面的东西好些并不能够查实,也正因为如此,怀疑的种子才能种下。
曹郎中和孙妈妈也想退而求其次达到这样的目的,可他们远不如余王氏这么会说话。
黎久薇看着仗着伤病卖惨的余王氏,越看神情越委屈,如果说余王氏苦得像黄连,她就如那刚刚凝结的冰雪立马遇上了毒日头,委屈得要化了:
“余妈妈这些日子虽然在养伤,将采买交给了奴婢,可是每日奴婢与采买之人对账,采买之物入库搬运、清点,都有多人在场,就是孙妈妈也都是无时无刻盯着的。”
“奴婢给余妈妈看伤时,也会将每日账册上记录下的念给妈妈听,就是熬煮补汤时,也从未避着后厨的人。”
“奴婢的干娘刚买下奴婢不足两日,奴婢便进了别院,这当中还几次为孙家表姑娘治疗眼疾……”
“前前后后这么多人仔仔细细、有意无意地看着,奴婢要是还能做出此等大事,不知是该说这些都耳聋眼瞎,还是奴婢本领高强,能避开这么多人的监督……”
“若奴婢有这个本事,恐怕就不会来这儿为奴为婢了。”
阶下的仆妇也有后厨来的,他们听了纷纷看向孙妈妈,显然黎久薇说的是实情,孙妈妈盯得有多紧,他们都看在眼里了。
“久薇姑娘这就自谦了,谁不知道你的本事,不然老身也不会仅仅识得你几日,就将后厨的采买绕过冯妈妈他们交给你。”
余王氏被阴阳怪气地刺了一顿,心里自然更加不高兴,可一想到奇兰草果究竟是如何跑到补汤里的,她又一点也不担心了。
有些事情不一定能直接查明真相,只要排除掉其他可能,剩下的世人至少就会觉得接近真相。
“接近”与“是”之间是有差距的,然而在没有真相的情况下,大多数人会认可这个“接近”……
黎久薇初来后厨,哪里能知道他们那些隐秘在暗处的法子,那可是前头两代后厨掌事传下来的法子。她解释不了,自然得认命。
余王氏压低了声音只对黎久薇一人道,“你故意在我面前提起奇兰草果,就是为了引我起歪心,这么算起来你不冤。”
“你就算过了这一关,得罪了我们,将来也不会好过。要是你老实认了,我可以帮你求情。做曹郎中的弟子有什么不好的?你不是喜欢奴儿那个贱皮子么?可以把她也一块儿带走……”
“原来是因为奴儿。”
黎久薇低声冷笑一声,就朗声道:“先是污蔑奴婢私自在外买禁药药材,又说那些药渣是奴婢自己留存了其他药渣之后加进去的。”
“依二位所说,是奴婢现将奇兰草果带入别院,之后又在后厨熬煮的,是也不是?”
“难道不是?”曹郎中反问,余王氏低着头在一旁附和。
黎久薇道:“好,还请曹郎中和余妈妈记住你们说过的话,唉,二位就是太想将奴婢的罪名坐实了,很多事情没试个清楚、问个明白,就来为难奴婢了。”
“奇兰草果熬煮时味道极大,会散发出一股腥甜,整个后厨的人都能闻到,根本瞒不住人。当然,你们也许又会说,是奴婢买通了外人在别院外找了地方熬煮,之后再将汤水带入后厨勾兑。”
“要是奴婢没猜错,第一份封存里的药渣的确是这么带进来的,而药汤子却不是。因为奇兰草果煮出的药汤,若不立刻用香料调和,稍微凉一点就会变得奇苦无比,根本无法入口。”
“在府里熬不行,在外面熬用不了,让奴婢好好猜猜,你们用这法子只将药渣带了进来,封存的汤样里的奇兰草果汁液又是哪儿来的?”
曹郎中原以为余王氏能镇住局面,没想到这中间有这么多他不知道的细节,他只能强自镇定:
“什么我们将药渣带进来……老朽没有,你这个小丫头一向奸猾,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说的这些要是你胡乱编造,要么……”
“你曾经也是大家子出身的良家闺阁女子,就算偶然得知奇兰草果的药性,家里又如何会让你知道这么些细节……你若是知道,正说明你和黎家都非良善之辈!”
黎久薇打量起曹郎中来:“道理和药理都说不过,就开始攀扯出身、扣罪名,奴婢良善与否跟曹郎中有何关系?跟这件事有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