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神情漠然的看向季川。
“季公子似乎对我的身份很好奇。”
“江公子切莫误会,我们青云山的修士历代都以救济苍生、匡扶天下为己任,乱世将起、匹夫有责,若得以遇到明君,我们自会真心追随。”
话落,季川目光诚挚的看向江辞。
江辞与季川聊了许久,等他离开百颐堂时,天空中洁白的雪花纷纷落地,地面上、树木上已经包裹了一层银装。
季川看到外面的白银素裹,欣喜道:“下雪了?希望这场雪能持续的久一些,百姓们就能熬过这个冬季了。”
江辞道:“是个好兆头。”
——
这场雪下了一天一夜,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算是为北方干旱问题得到了暂时的缓解。
江辞和季川商议过后决定按时离开容城。
这里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江辞想早些赶去青云山,听季川说起他那位玄恒师叔祖医术高明,这几年一直在外游历,最近才突然回到青云山,千载难逢的机会自是不能错过。
马车在官道上行驶了三天,终于在第四日早上到达了青云山下。
山脚下树立着一座牌坊,牌坊上雕刻着“青云山”三个大字,牌坊两侧各站着一名青衣修士。
小修士见到季川、南宫燕回来了,立刻上前相迎。
“见过大师兄、三师姐。”
“大师兄,你们可算回来了,听闻容城那边整座城的百姓都变成了行尸,你们没受伤吧?”
季川道:“我们没受伤,师尊可在山上?”
“在呢,师尊他们都很担心你们,得知你们回来师兄弟们也就放心了,你们快上山吧。”
季川转身看向江辞、晏殊等人。
“江公子、江夫人,这里就是青云山,你们随我上山吧。”
江辞点了点头,拉着晏殊的手跟随季川、南宫燕等师兄弟一起上了青云山。
来到山顶,一座庄严巍峨的宅院耸立在山巅之上。
季川带着江辞、晏殊一路来到主殿,此时殿内正坐着几名身穿灰色长袍的老者。
“徒儿见过师尊、见过几位师祖、师叔。”
季川、南宫燕和一众师弟朝几位长者作揖见礼。
坐在首位的老者睿智目光朝季川、南宫燕身后看去,在江辞、晏殊的身上徘徊片刻。
“川儿,容城的情况可解决了?”
“回禀师尊,容城内爆发行尸乃是戎狄蛮人与巫族圣女合谋所为,蛊王被巫族圣女藏在了城外的大曌寺内,如今蛊王已经被我们斩杀。”
几位青云山的长老的面容上皆露出惊讶之色。
一名老者问道:“川儿,蛊王是被你们亲手所杀?”
三百多年前那只蛊王可是牺牲了不少青云山的弟子,最后才由玄寂师祖将其斩杀,这次的蛊王怎会如此轻易就被几个年轻弟子解决了?
季川道:“回禀玄太师祖,这次能顺利斩杀蛊王要多亏了江公子与江夫人帮忙,不然以我和师弟师妹的修为断然是做不到的。”
几位长者的目光再次看向面前的一对年轻人。
南宫燕上前一步,将他们在容城如何与江辞、晏殊相识的经过说了一遍,几位长老听后了然的点了点头。
青云山掌门玄太也就是季川的师父,南宫燕的亲生父亲,他朝坐在左侧首位的白发长者说道。
“玄恒师叔,江公子、江夫人千里迢迢来青云山求医,他们又在容城多次帮助过川儿、燕儿他们,我在这儿帮他们求个人情,就劳烦您给江夫人瞧一瞧了。”
那白发老者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目光沉静的落在晏殊身上,看了许久方才开口道:“姑娘,你也是医者吧。”
晏殊朝前走了两步,有些意外的看向眼前的老人。
“您如何得知的?”
“呵呵,你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儿,是你悬挂在腰间的那个布包里传出的味道,能随身带着这么多上等草药,也只有内行才做得到了。”
晏殊笑道:“您距离我这么远就能嗅到我布包里盛放的什么药,小女实在佩服。”
“呵呵,不必吹捧我,既然你帮过我们青云山的弟子,这份恩情我们青云山自是要还的,姑娘,你上前来,我帮你号个脉。”
晏殊走到玄恒伸出手臂,玄恒拂袖将一只布满皱褶的手按在她的脉门上,诊断了一会儿后,玄恒抬眸意味深长的看了晏殊一眼。
江辞走上前来:“前辈,我夫人的身体情况如何?”
玄恒看了江辞一眼,随即又将视线转向了晏殊身上。
晏殊道:“前段时日我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不过最近一直在吃药调理,感觉身体已经基本痊愈了,可我夫君还是不放心,还请前辈将我身体的情况告知他,也好让他彻底安心。”
玄恒听出晏殊的话外之音,沉默片刻方才道:“从脉象来看的确恢复了不少,你自己出的方子也是对症的。”
晏殊笑着点了点头:“我有在按时调理。”
话落,她朝身旁的江辞看去。
“阿辞,你都听到了,这下总可以放心了吧。”
江辞宠溺的看着她:“知道你并无大碍自然就放心了,可是近段时间你的身体还是比不得从前,前辈这里可有更好的医治办法?”
玄恒道:“我这里的确有一种药适合调理令夫人的身子。”
玄恒站起身,对晏殊道:“你随我来。”
江辞握紧晏殊的手:“前辈,我可否陪同内子前往?”
玄恒冷声道:“我还有些话要单独询问令夫人,你还是待在这里等着吧。”
见江辞紧握着晏殊的手不松开,玄恒轻哼了一声。
“放心,很快就将你夫人送过来。”
晏殊安抚的轻轻拍了拍江辞的手背。
“不必担心,我一会儿就回来。”
江辞犹豫片刻放才放开晏殊的手:“我就在前辈院子外面等你们,有事随时喊我。”
他不放心任何人单独靠近小狐狸,即便对方是青云山的修士。
何况,既然玄恒亲口说小狐狸的身子没什么大问题,为何还要单独与她说话?
晏殊询问的看向玄恒,老爷子被气笑了。
“老夫云游四海多年,就没见过像你这么粘媳妇儿的男人,怎么的?我一把老骨头了,还担心我吃了你媳妇儿?”
江辞道:“前辈误会了,内子的伤势一直悬挂在我心里,故而关于她的任何事都想亲力亲为,既然您老有话要单独和内子讲,晚辈只需要在门外等候便是。”
听了江辞的话,玄恒脸色缓和了一些。
“那就跟来吧。”
“多谢前辈。”
玄恒朝掌门玄太和其他几位老者打了声招呼,带着江辞、晏殊一起离开了大殿。
他们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外,玄恒抬手轻甩拂尘,禁闭的木门立刻应声打开。
晏殊拉着江辞的手柔声道:“阿辞,别担心,很快我就出来了。”
她感觉的到自从被夜书谨抓走那次之后,江辞对她看护的更加细心谨慎,从不会放任她一个人单独出门,青云山高手如云,面对他不可把控的环境,他自是不放心的。
“好,有什么事及时喊我,我就守在这里。”
“丫头,进来!”
“这就来。”
晏殊提起裙摆迈上台阶走进了院子里。
她四下看了一眼,这座小院内整个环境简朴素雅,几间房屋看上去已经很久未曾住过人了。
“前辈,这是您的住处?”
“是我的住处,不过我常年云游在外,已经十几年未曾回来这里了,青云山的弟子们会定期修缮,可几十年的老屋子再如何修缮,没有人气儿还是会很快就荒废掉。”
“师父,您回来啦。”
一名青年推开门走了出来,见到自家师父身旁站着一位貌美的姑娘,那青年先是一愣,随即不好意思的挪开了眼睛。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师父,屋子已经打扫干净的,今日前院那边送来的碳炉也生上了,就是这屋子里久不住人有一股霉味儿一时半会儿驱散不掉,就知道委屈您老几日了。”
“无碍,也住不了几日咱们就该走了,丫头,你跟我来。”
晏殊乖巧的跟在玄恒身后,一起进了主屋内。
玄恒坐下后,目光朝晏殊看了过来。
“刚刚当着你夫君的面,你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体情况,既然你是大夫,自是知晓你的身体状况。”
“我是知晓的,就是知晓命不久矣,才不想让他担心。”
玄恒轻叹一声:“你可知我为何会突然回到青云山?”
晏殊疑惑的看向他:“难道您知道我的身份?”
玄恒淡淡笑了一声:“我的师祖正是鱼玄寂,是他让我回来为等你的。”
晏殊不解的问:“我爹爹为何让你来青云山等我?”
玄恒起身,打开一扇木柜,从里面拿出一瓶药走到晏殊面前。
“这是我炼制的丹药,虽然命数难以改变,但让你在有限的生命里减轻痛苦我还是做得到的,通过把脉来看,你一直在用药物抑制身体衰竭,但这无疑是以毒攻毒,时间久了你的身体会难以承受反噬的痛苦,这药一日一粒,按时服用可护你三年无忧。”
“三年,已经足够了,多谢前辈赠药。”
“不必谢我,师祖交代的任务我自是要听命的,何况算起来你可是我的长辈。”
晏殊:……
“冒昧问一下,您今年贵庚?”
便宜爹说修行之人寿元绵长,都是驻颜有术的高手,这位玄恒师叔既然称呼便宜爹师祖,那他的年纪必然要比便宜爹小很多。
可为何他年纪轻轻就成了老头子?
玄恒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呵呵一笑:“丫头,你不如来猜猜老夫的年纪?”
晏殊迟疑了片刻:“您看着红光满面、精神奕奕,可有七十岁?”
红光满面不假,但眼角的皱纹能夹起蚊子了,七十岁不能再少了。
玄恒听后倒是颇为开心。
“看来老夫这几年驻颜有术,容貌倒是没什么变化,不瞒你说,今年我已经一百六十多岁了。”
晏殊:……
想过他老,但没想过他年纪这么大。
一百多六十多竟然看着像六七十岁的人……,这么看修行真的能延年益寿啊。
不过,他还是没办法和便宜爹比,便宜爹那张脸看着就是青年的面容,声音更是低沉悦耳,就他那模样那身姿,走到大街上不知能迷死多少姑娘呢。
“玄恒师叔,我爹是什么样的人?”
提起鱼玄寂,玄恒那双眼睛倏然升起了敬畏之心。
“青云山立派前年,能证得大道的总共只有两个人,其中之一是开山之祖,另外一个就是你爹爹,他乃是千年难遇的修行天才,是注定要走上这条路的人,如今他早已超脱了六道,可随意穿梭于三千世界,这样的人别说是这个大陆,即便是在三千世界里也是屈指可数的。”
听到玄恒的话,晏殊对那便宜爹肃然起敬,三千世界里都屈指可数的天才,这么说她那便宜爹若放在修真小说里,就是妥妥的大男主啊。
玄恒笑道:“你是他的女儿,资质自是不会差的,说不定将来你能青出于蓝胜于蓝。”
“呵呵,我对修行不感兴趣。”
她的志向从一开始就很明确,没什么野心,也没什么欲望,只想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咸鱼,可以安安稳稳的躺平过她的小日子。
像她这种性子的人,即便成为小说里的女主角,那也妥妥就是个种田文,绝对当不了大女主,不过她那病娇娘亲倒是大女主的类型。
二人闲聊了一会儿,晏殊通过玄恒对鱼玄寂又有了新的认识,她有些期待早日见到自己那个帅爹了。
出了主屋,玄恒站在回廊下,目光朝院门外那块“望妻石”撇了一眼。
“那小子对你如此上心,可想过若你日后离开了,他该如何活下去?”
晏殊心头猛地抽痛了一下。
“时间能冲淡一切,等我离开后,他会有自己的新生活。”
“人心诡谲、世间情爱多掺杂了太多复杂的因素,却也并非没有至真至纯的感情,自古情深不寿,阴阳相隔对死去的人是解脱,可对活着的人确是无尽的绝望,那小子是个可怜人,你该早做打算。”
晏殊看向皑皑白雪中那爽朗清举的身影,眼底闪过一抹悲凉。
“多谢前辈提点,我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