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部长拂袖而去,但事情并没有结束,虽然他位高权重,敢来说项的不多,可能来的几乎都来了。
“老王,文艺不过是个孩子,孩子做了点错事,总不能一杆子打死吧,我们要给年轻人改正错误的机会,你说对不对?”
“老王,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老莫家那小子我看着长大的,有点本事的,你看他能从毛熊国贸易部抢到订单就是证明,这样的孩子咱们可不能被人给毁了。”
各种让人不爽的言论,其实就是各自站位的问题,每句话都是从自身利益出发。
王部长嘴上腻歪,心里却其实波澜不惊,跑到董光远办公室去吐槽,好家伙,到地方却看到更多的人在这,这是所有人都凑到一起了吗,很多够不上级别的人,也都跑来董光远这里来了。
在上层圈子里,张汉东是老董的女婿可不是秘密,来干嘛,都是说情的,高层也是人,同样有人情。
“去去去,都在这里干什么,都出去,我和老董有工作要谈。”
王部长脾气火爆,轰走了众人,董光远才苦笑说:“部长,你看这,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我现在才知道,汉东这孩子在外面做点事这么容易。”
“惯的他们,谁来你也别理,要我说汉东这事办的漂亮,谁敢惹我我就砍断谁的手,让他们知道疼以后才不敢惹我。”
董光远说:“就是你们在背后撑腰,小张才敢这么干,才跟你几天,瞧这脾气简直跟你一样了,这样不好,刚则易折,年轻人火气不应该这么重。”
王部长哈哈大笑说:“我觉得小张这样挺好,年轻都没有冲劲,等到老了不就变成一块老木头,不管他们,让小张自己决定,你也不给他打招呼,在外面做事不容易,不要给他增加压力。”
不过,这种压力远在毛熊的张汉东也感觉到了,他接到了某领导纡尊降贵亲自打来的电话:“小张同志,这件事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不过咱们做工作,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应该以大局为重,团结同志们才能做好工作嘛。”
听着他的话,张汉东不由想起一句俗话,劝人大度天打雷劈,估计对方也是知道这句话的。
“是是是,领导你说的对,您今天找我是?”
电话那头听见他语气恭谨,说话便轻松了些道:“都说你不好相处,在我看来你是一个很好的小同志嘛,也没什么,回头你想办法把文艺救出来,我让他出来以后不要跟你抢,生意是做不完的,你说是吧小张同志。”
说了半天这才说到正题,张汉东却说:“领导,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您要我救人?救什么人?怎么好像还跟我有关?”
电话那头的领导生气了,批评他说:“你这个小同志很滑头哟,跟你说半天的话还跟我来这一套?还能救谁,救莫文艺同志呀,他难道不是你送进去的?”
张汉东头摇得像拨浪鼓说:“我在外国老老实实做点小买卖,哪有那个本事,您一定是误会了,我不会对自己的同胞这样做的。”
有些人当上官,就以为天下人都该围着他转,打电话过来的这位就是如此,觉得自己不含糊,以势压人,别人不答应,他就感觉到被冒犯。
电话那头那位耐心很好,似乎并不受情绪的影响,而是耐心地做起了思想工作:“小张同志啊,商务部待你不薄,国家待你不薄,我待你也不薄吧,为你专门组建了一个部门,有专门的人为你工作,这些都不说了,你要有大局观,我会感谢你的。”
一个大男人居然如此烦人,张汉东还不知道,此时他的感受和老领导王部长是一模一样的。
“领导,您说的我都明白,我也一直非常感激商务部各级领导,不过这件事我真的帮不上忙”
对方一直忍耐,听到他始终推脱,终于忍不住了批评说:“你这个小同志怎么回事,简直太不像话了”等了三秒钟,张汉东几乎以为他挂断电话了,不想对方又开口了:“不像话”然后求人的人居然先挂断了电话。
张汉东不由松了口气,自己和他好像也只有一面之缘,谈不上熟悉,当上领导就不会说人话对不对?
明明是受害者,不知为何张汉东在一些人眼里,却变成了施暴者。
事情继续发酵,第二天一直负责秦红梅业务,一直联系不上的孙主任忽然主动打来电话:“红梅同志,边贸生意上面的意思还是由你来做,第二批货已经等待装车,现在是不是能出发了?”
秦红梅不由想起上次她给孙主任打了好几次电话的事,对方一直推脱不在,现在主动出现了?
她善解人意地说:“孙主任,原来是你呀,前阵子你干嘛去了,打你好多次电话都不通,是家里出什么大事了,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千万不要客气。”
孙主任老脸通红,幸亏电话隔着万里之遥,也不用担心被对方看见,打着哈哈说:“没有没有,前阵子太忙了,你找我我也听说了,这不回来就马上给你电话。”
他姿态这么低,秦红梅也不好继续追打:“嗷,那谢谢孙主任的关心,边贸生意我看悬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毛熊人这边给不给订单还不清楚。”
她这个态度让对面的孙主任急了,这笔边贸生意如果黄了,责任很可能落到他身上,都是日用小百货,价值不高,每月几千万美元的货,是多少家厂子赖以生存的订单,好端端的如果突然不见,那后果简直不敢想。
他慌了神:“红梅同志,你千万不能放弃,有什么困难咱们可以一起解决。”
很多事后悔都来不及,这也是基层官员的悲哀,领导的决定不能违抗,采取了错误行动,最终却要自己买单,他的职位几乎是为这笔边贸生意而设的,如今主事人表示撒手,那他这个主任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只不过,小人物注定是拿来牺牲的,他的悲喜无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