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回来,张汉东整个人轻松多了,刚回到村口时,正好看到红霞娘牵着一个头蒙得严严实实地人往村里走,他停下来叫了一声问:“婶子,那是红霞吧,她的伤怎么样了?”
“好了,好了,汉东,婶子多谢你了。”她说着使劲拍了拍红霞的背说:“见人怎么不知道说话呢?是汉东几次救了你的命。”
秦太公对秦老三偷盗的惩罚是罚他在祠堂跪三天三夜,不想才第一天夜里他就跑了,留下八岁的小儿子秦树根自己在家。
婶子嫌麻烦天天指桑骂槐地骂,村里人说婶子不给树根饭吃,那孩子饿了就在村里乱走,走到谁家就朝谁家要。
这年头谁家有粮食天天给外人,他吃不饱就哭,再不就张口骂人,几天下来全村人几乎被他骂了个遍。
性格活脱脱是另一个秦老三,吃百家饭还这性格,村里谁愿意管他。
当时彩凤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张汉东就说:“他哪天到咱家门口,就给他一口吃的,不来咱们也别多事。”
现在红霞娘回来了,想必孩子能好过些。
张汉东说:“婶子你别客气,红霞,你伤好的怎样了?”
红霞的脸依然没露出来,不耐烦地声音从里面传来说:“他花钱救我,我是不是见到他就得跪下来给他磕头?我求他救了吗?我宁愿去死也不要他救。”
一片好心简直都喂了狗,
红霞娘比他还要尴尬,没好气地追打闺女说:“不知好歹的东西,说什么胡话。”她又向张汉东堆起难看的笑脸强行解释说:“对不起啊汉东,红霞的脸烧伤没治好,心里不痛快。”
张汉东收起关心说:“没事婶子,我先回家了。”
他逃似的骑上自行车往家里,倒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彩凤见了问他怎么回事,他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彩凤说:“好人难做,他们家人都难说话,以后再有什么事别往面前凑就行。”
不管红霞的态度如何,张汉东都不后悔,毕竟没有她就没有自己的重生过来。
把去工地见大黑的事说了,彩凤对大黑在工地没怎么担心,却对小芳的事发表意见说:“小芳确实是好姑娘,不过别的你别想了,小芳她爹全大队谁不知道,一门心思想让闺女嫁城里,他跟着去享福呢。”
张汉东说:“那谁知道呢,我看小芳自己就是个有主意的人。”
三辆拉着木头的板车直直往他们家走来,张泥鳅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对对对,就是那家,门口停着自行车的那里,卸边上就行。”
张泥鳅这办事效率简直惊人,三辆板车卸木头的当口,村里人一起凑上来了,支书张青山也披着衣裳过来看热闹,他奇怪的问张泥鳅说:“泥鳅,这木头怎么卸汉东家?”
张泥鳅说:“汉东要盖屋子,这是托我给他买的,不卸他家卸哪里?”
盖房子?
这消息简直像一道炸雷,支书惊讶地说:“是张庆海回来了吗?这个混子现在倒是有出息了。”
亲爹被人看不起张汉东也无所谓,反正这样的亲爹有还不如没有。
张泥鳅现在似乎也对好朋友十分不满,呵呵冷笑说:“就那个混子,他回来能盖得起屋?这屋子是汉东张罗的。”
这句话比张庆海回来盖屋更让人震撼,村里人虽然看着张汉东整天捣鼓什么面包这种洋玩意儿,可谁也不会把十六岁的孩子当回事,那能挣几个钱?可是现在冷不丁听着他要盖屋。
消息的震惊程度堪比天塌地陷。
张青山同样震惊不已:“汉东,他哪来的钱?”
他是一村之长,村里地位最高的人,平时见了鼻子里哼一声,就是对你最大的恩典,现在居然叫上张汉东的名字,看来确实很失态。
张汉东完全没有受宠若惊地态度,语气平和至极:“叔,我哪有那么大本事,这还是我姑姑姑父心疼我们,觉得我们都大了,我哥也该找媳妇,是他们张罗着给盖的。”
张青山嗷了一声,觉得这就能解释的通了。
就是嘛,十六岁的孩子,张罗盖屋这不是扯淡吗?
张泥鳅看了看张汉东一眼,见他表面平静极了,他不是张学文,虽然不清楚张汉东的底细,可也知道再亲的亲戚,也不可能花一千七八给你盖七八间大屋,前面也没细想,现在细想起来觉得他的解释站不住脚。
村民知道是张蕙兰帮忙,好奇心就没有了,很多人当场就走了,张青山深深看了他一眼说:“你小子命真好。”
张汉东呵呵傻笑着,活像个傻小子。
没走的乡亲们开始研究张汉东的大梁和椽子,夸奖张泥鳅选的好,张泥鳅拍着胸脯说:“我是谁呀,给自己亲儿子买木头还不得尽心尽力?”
这条老泥鳅哪里都好,就是随时不忘记占张汉东的便宜。
四爷爷指着大梁对张汉东说:“这些老榆木料平时见一根都不容易,今天一下子看到这么多,泥鳅你这事办得漂亮。”
张泥鳅被夸得找不着北,又是一番自我吹嘘,只不过大家的重点没在他身上,而是说起城里的张蕙兰,都说她有能耐。
农村人谁不想有个有钱有势的亲戚,从来不会嫌弃自己是废物,毫无理由地对自己好。
彩凤这时候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也觉得这么多钱说是张蕙兰拿的,怕给姑姑惹麻烦:“这太招摇了。”
张汉东说:“不会的,他们最多说两句闲话,谁爱说谁说好了。”
张泥鳅要彩凤给送木头的每人倒了碗水,说他们不容易,是从聊城那边拉过来的。
木料是好木料,想卖个好价钱却不容易,聊城过来算起来好几百里路,其中两辆车拉车还是十来岁的孩子,布鞋被踩得稀烂,两人的脚上都是血泡。
成年人应该是他们的父亲,其中一个孩子指着脚说:“爹,鞋烂了。”
他爹淡定地说:“嗯,到家让你娘给你们补补。”
喝完了水,孩子爹把碗感谢地交给张汉东,然后忽然从车上拽出一个大鼓,问张泥鳅说:“老哥,我们几百里路,眼看着回去没有盘缠,能不能在村里唱两天大鼓,挣点路费回家?“
他来这一出超出张汉东的预料。
四爷爷说:“唱大鼓的不都是瞎子吗?你又不瞎。”
那人微微一笑,马上佝偻着身子眯起了眼说:“老哥,我也可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