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一步传来的, 是窸窣的脚步声。
似乎没怎么特意遮掩，鞋底击落在石壁发出的密密麻麻的声响从空洞的远方传来。还未见人影，玩家们背的人鱼已经绷直了尾巴, 像是极其恐惧般的挣扎起来，那力又显得很微弱, 像是已经被吓得瘫软了那样——这是类似于从血脉深处, 本能的一压制与威胁。
就算是元欲雪背那条有远超其他人类维能力的“母体”，也冷汗涔涔，水『液』从显出鱼鳞形状的身体渗透出来。乎是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起来, 掌更深地陷落进元欲雪的肩背当中。
元欲雪：“……”
他沉默抬起了头，细密地睫羽微微垂落下去，在黑暗的洞『穴』当中, 面容似乎都被衬得无比的苍白起来，有一有别于其他人类的异样的冷。
虽然失去了言语能力，他在那一瞬间, 揽住“母体”的动作, 似乎更用力了一些，平淡地说——
“别怕”。
作为“母体”的, 当然是没听见元欲雪的声音的。
是在受到身下传来的一点冰凉的温度的时候, 又像是勉强冷静下来, 抬起了那张显得汗涔涔的面容，无比坚定地望向了黑洞洞的那一处。
“来了。”
这句是西装说的。
他无声地抖了一下衣袖, 某小型的武器落在了他的掌心当中。
既然已经进到这一地步，和那些村民们撕破脸, 也不过是可以预见的一件……虽然说现在撕破脸的程度，好像比他们预想当中还要猝不及防又破釜沉舟一些。
来人渐渐显出了身影，他们举着灯笼, 灯笼中跃动的火光也映亮了面容。
不管是那纸灯笼，还是他们身的衣着和表，都给人以一强烈的熟悉——那天夜里，老李女出丧的时候，那些来吃豆腐饭加抬棺的村民们，也是这样举着一盏映出惨白光线的灯笼，穿着被白光映衬得更像是纸衣的素布粗麻，脸带着像是木偶般的麻木僵硬，走在抬棺送葬的路。
当然这时候，甚至很多人选都没变，还是他们那天见到的熟悉的村民。
带头的人，也依旧是老李。
他的视线简直显得像要吃人一般，阴沉沉地扫过了元欲雪他们。
“是你们。”他开口，倒是不像是在和元欲雪他们说，而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嗓音粗粝，带着某强烈的愤恨的意味，“我就知是你们，破坏了我们的祭典，抢走了祭品，现在还想来我们的祭品都偷走！你们这些不知足的外乡人，该死的小偷，总是、一直在做这些恩仇报的……”
“容许我打断你一下。”西装很有礼貌地，“么恩仇报？你脑子没问题吧？”
虽然是在骂人，西装的语气一时显得像是在有礼貌的询问那样，乎一下就激得老李的眼睛顿时大睁，显出了十分狰狞的神『色』来，他中的灯光猛地晃了一下，迅速地抬起，像是要被洞『穴』当中流动的风吹灭那样。
从他的身，突然间攀爬出了无数的人形来，像是凭空从石壁当中渗透出来的那般。
——其实那副模样，应该很难用人形来形容才对。只是拥有着人类形态、头脑四肢的某诡异怪物从他的身攀爬了出来。
他们像是蜘蛛一样吊在、或者攀爬在墙壁，细瘦的四肢仿佛有某吸力一般黏贴在石壁，迅速地四肢并用地挪动出来。有一些人影因为倒吊的姿态，头颅沉沉坠下，脖子被拉的又细又长，像是随时被抻断一般艰难地连着那一截的脑袋，甚至能够见被撕裂开来的一些痕迹。
那倒垂下来的脑袋，也以一个非常微妙的角度完整展『露』出了自己的面容。因为他们的姿态问题，就像是凭空从黑暗当中长出了一张张人脸一般，死死地盯着元欲雪他们。
眼珠在咕溜溜的转动。
那微微张开的猩红的喉管当中，似乎能见那些完全有别于人类的锋利的牙齿。
这些攀爬着的怪物，其实都有着非常熟悉的面容。
都是玩家们曾经在金银村中碰见过的村民，只是那一张张或者严肃或者拘谨的面容，在这个夜晚当中，都被异化成了生长在石壁当中的一张张人脸。
其实真要说起来的，这幅模样，倒还没让见过不少风浪的玩家觉得害怕。
是他们背的那些“人鱼”，似乎已经被这一幕吓得没了声息，已经晕过去了。而那些被圈养着的人类们，也真正是害怕到了极致，他们瑟缩地躲在了一起，已经失去了直立走的能力，只是摔倒着顺势趴在地，因为过于恐惧而导致大小便失禁，现在在空气当中，甚至还都能闻见一些难闻的臭味。
这点臭味好像成了某更引燃风暴的威胁似的——至少玩家们微微抬起下巴，脸『色』显得更沉了。
这些怪物，似乎是这些村民们的守卫。
总结一下，就是起来非常难对付的样子。
至少元欲雪不像之前那个晚那样，在他们眼皮底下夺走祭品，还能那么简单的脱身了。
气氛一时十分凝滞，在老李死死瞪着他们，中灯笼的光芒明灭不定，而那些像是生长在石壁的人脸，开始以一很难以被发现的速度缓缓靠近的时候，西装小心忽然放下了背的人鱼，以一个非常熟稔的姿态整理着自己的衣袖，在指微微抬起来的时候——
一声响。
类似于枪.响声。只是发『射』过去的物质并非是常规意义的子弹。
老李的脸『色』似乎在那一瞬间变得更加难了一些，身形僵硬的村民则也开始出现了相当微妙的『骚』动，他们的视线还是身形，都在缓慢地往某个方向集聚了过去……
村民当中，一个站在排，显得非常低调又戴着黑『色』斗篷遮住了面容的男人，缓缓抬起了头。
他戴着的斗篷也落了下来。
那是一张显得非常憨厚老实的面容，脸颊圆鼓鼓的，像是堆积着三层的肉，身形也更像是充气一般的膨胀起来。那张脸当然也是他们熟悉的，毕竟在金银村当中，其实很少有这么形体特征明显的人。
正是充当了导游之职，邀请他们住在自己的“别墅”里，相比其他人，对他们异常的热好客的……胖子。
此时他的额头，有一个异常鲜明的弹口。
鲜血从那一处流淌下来，也能够清晰地望见弹口被贯穿的地方暴『露』出来的猩红的肉块，还正在缓慢地蠕动着。
受着这样的创伤，胖子居然还『露』出了显得相当和气的笑容来。
“下真狠啊，太不留了吧。”胖子说。
同一时刻，他额头的巨大洞口，也蠕动着重新愈合起来，那些粉嫩的肉像是扭动的虫子一般拼合在一起，伤势好转的模样也肉眼可见。
这幅明显是死不了的模样，让西装也像是十分遗憾一般地收回了中的武器，还很大声地“啧”了一声。
小高倒是因为胖子暴『露』出来，多了他两眼，眼中是很明显的警惕绪。
元欲雪的视线，倒是始终没落在他的身。
他的睫羽保持着很有规律的节奏，一眨一眨，着那些黑暗当中不断冒出来的更多的人脸们。
在胖子暴『露』出来，原本一直身处头领状态，而且起来欲啖骨喝血的老李，居然明显收敛了一些，微微往退了一步，视线不断地落在胖子的身。
很……像是尊敬，又莫名有点胆怯的态。
胖子的伤口很快就修复完成了，他微微抹了一下额头，这一下更是面庞光洁，半点不出先前受伤的迹象。他也依旧是一团和气，起来很好说的生意人的气质。如果不是现在他们身处的环境实在诡异，这一幕乎和过往的一幕幕都没么区别——
“怎么不算是恩仇报呢？”
胖子居然又提起了先前这个题，“你们来金银村游玩，我好心为你们带路，给你们安排食宿、安排旅游计划，虽然收了一些小钱，也算是热好客，殚精竭虑是不是？”
玩家们抿着唇，很冷漠地挑起眼睛他，不应声。
胖子也好脾气地继续，“可是你们呢？大半夜不睡，给我添麻烦，破坏村人的葬礼还偷东西，唉，谁叫你们是我带进村的，我都是厚着一张老脸，去歉请客，这件本来人都不计较了。你们还要继续偷，这下，都偷到我身来了。”
他脸那点时不时『露』出的和气的笑容，顿时敛起来了，音一转，显得很低沉严肃，“这些都是我聘请村人饲养，出着饲料费养殖的鱼，还没回本，你们就都要偷走，算怎么一回？这是要我倾家『荡』产，绝我们整个村子的活路啊。”
小高冷冷望着胖子，听到这样的，终于忍不住反驳，“这可不是你养殖的鱼。”
“他们是人。一直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