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京,皇宫宣德殿内。
除曹阳与曹飞外,一同入宫的还有大理寺卿杨恩在。
没人追究曹阳杀人一事,因为此事才刚刚开始。
大殿内空荡荡的,只有杨恩在的声音在回荡。
“最后微臣一路追查,在南城民巷里搜寻其暂时落脚点,房间内空无一物,显然刺客是抱着必死之心前去,故而早已经一切可能被朔源的物事全部处理。”
“且预谋时间应在十日以内。”
“以上便是微臣一日之内所能追查到的所有信息,为了揪出幕后主使,是大理寺的失职,还请陛下降罪。”
殿内沉寂了少许。
曹德孟发问道:“魏王妃伤势如何?”
曹阳躬身回道:“回父皇,儿臣已妥善处理伤口,并无大碍。只是那刺客当时误以为我二人也被迷晕,猖狂得意,自行供述是受睿王指使,还请父皇为儿臣主持公道。”
曹德孟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曹飞。
曹飞躬身行礼,一阵清咳后才说道:“回父皇,天底下没有哪个刺客会做出如此蠢事,特别是根据杨大人的追查可以知晓,其心思缜密,且已然抱着必死之决心。”
“在如此情况下,且不说不可能,就算如魏王爷所说自行供述,那也必是栽赃陷害之计,否则事理不通,万难自洽。”
这事儿是曹阳乱编的,而且故意露出这么大的破绽,为的就是将曹飞逼出来,却又不至于因为编造太详细而被人找出证据来。
反正,曹飞时隔十四年,再次入宫了。
就像自己十年不入宫,却被一封血书强行逼进宫是一个道理。
有没有血书不重要,刺客不刺客的也就不重要。
因而曹阳根本不做辩解。
曾历经党争坐上皇位的曹德孟自是比谁都清楚这里面的门道,在思忖少许后,只是吩咐杨恩在尽快破案,却连个期限都没限制。
曹飞被人搀扶着出宫去。
曹阳却是被留了下来,配皇帝老子赏雪。
就在宣德殿外的广场上。
广场原本就十分宽广的,鹅毛大雪一落,更显空旷。
天地一色,原本四五百米外的红墙绿瓦此时也是一片雪白,又少了一分被束缚的感觉。
曹德孟的心情似乎因此而有些舒心,双手背着身后,望着这方天地,道:“正则,凤鸣关昨夜传来捷报,北齐粮草被断,在退兵之时又遭遇伏击,梁博易惨败。”
说到这里,曹德孟收回望向天地的目光,转头看向曹阳,说道:“望城,也已被攻占。”
这一消息来到好生突然。
但当真是捷报,大喜!
曹阳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躬身回道:“天降瑞雪,此当真是上天有感父皇之圣明,乃我大周之福。”
曹德孟欣慰一笑,道:“那许知秋不错,你能识人用人信人,更是不错。”
曹阳躬身回道:“启禀父皇,儿臣不敢居功,此次之所以有此大捷,首功当是父皇英明决断,谋胜千里,而后是凤鸣关将士用命,热血报国。儿臣尚在其次。”
曹德孟轻轻点头,道:“说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
曹阳略作思忖,说道:“启禀父皇,儿臣想着可否为凤鸣关的将士们,以及百姓多些奖赏。”
“凤鸣关一行,儿臣深知边关之苦,百姓每日需要在震天的喊杀声与血腥气味中耕种,将士们每天都会为又活了一天而欢呼。”
“而非像远离边关的城镇,还有人浑浑噩噩,不知是谁人在为他们抗下了所有。”
“所以,儿臣认为应加强对边关的抚恤,而适当地减弱内地的安逸,可有效地增强国力。”
“想法不错,有心了。”
曹德孟继续向前走去,曹阳稍慢半个身位跟着。
两人在雪地里留下两行脚印,无意作画,却是自有诗情画意。
“朕听说,济世斋的生意很不错,百姓们很是认可。”
“托父皇的福,这才有今日之成就。对了父皇,这几味药是儿臣亲自炼制的,延年益寿,强筋壮骨,颇有奇效。”
“嗯,不错。”
话题渐渐从国事谈到父子,以及李若婉腹中的孩子。
“你真能确定是皇孙?”
“约莫八九成吧,应当不会有错。不过女儿也很好,在这冬天最是暖人心。”
“也是。”曹德孟这一次说话间隔得有些长,而后说道:“明年开春,有两件最好是一件大事需要你去做。”
曹德孟第二次停下身来,站定在原地,看向曹阳,说道:“事情很大,也很难办,也会得罪很多人,但泽被苍生,你可愿意?”
曹阳未作丝毫犹豫,拱手拜道:“孩儿身为皇子,当为父皇分忧,身为魏王,当为百姓谋福,都是分内之事,怎会不愿?”
曹德孟拍了拍曹阳的肩膀,道:“很好,很好。”
脚步继续,朝着宣德殿往回走。
“明年春闱科举一事,朕有意选取些治国贤才。你能寻得许知秋这样的大才,朕相信你也能寻到治国良臣,只是个中曲折,甚为艰险,非大毅力不可为。”
“孩儿有父皇支持,再大的艰险,也必会安然度过。”
“说得好。”
曹德孟没再说另一件事,又聊回了家事,琐事,就这样一路走回宣德殿。
在殿内,赐曹阳便宜入宫之权。
雪还在下。
曹阳策马走在回府的路上,心事重重。
春闱,当真是要人老命。
莫说是燕山孔家、陇右白家、淮南崔家、平阳郑家,光是他们下面的那些世家就能把自己淹死。
用一封又一封的奏折,怕是能铺遍宣德殿的广场。
而且,能让父皇都心生犹豫的另一件事,究竟是什么?
曹阳的眉头紧蹙,以至于能夹住几片雪花。
恰此时,一阵喧嚣吵闹声将曹阳的思绪打断。
曹阳勒停马匹,循声看去。
街边上,七八名家丁对一位卖炭老翁拳打脚踢,恶语相向。
还说着什么“能让我们郑老爷用炭,是你八辈子的福分,怎么敢收钱?给我打,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般的不知好歹!”
曹阳眉头一皱。
这是京城。
这就是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