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小镇。
秋月回家探亲,曹阳给她拿了些银票充门面,让她明天早上回来就行。
而后曹阳带着春花在江城四处游玩,品品特色美食,听听评书,看看戏倒也自在。
但曹阳还是喜欢在淮水河上飘荡的感觉,也更喜欢小莲唱的那几首民谣。
月夜河畔,风几许。
码头,蓬舟。
曹阳枕在春花的膝上,望着寂寥夜空,轻轻哼唱着那几首民谣。
“春花,如果给你个选择,你是愿意做李若婉,还是愿意做小莲?”
曹阳望着夜空里那唯一的皓月,与周围那无数或明或暗,甚至被统称为群星的星星,忽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春花低头看来,轻轻抚着曹阳的面庞,眼神明显动了真情,呢喃道:“奴婢只想做殿下的春花。”
“是希望做自己吗?”
“是希望有殿下。”
曹阳动容,转过头想要朝上看一眼春花,却被两团滚圆的物事完全挡住了视线。
“春花,你挡住我了。”
“殿下~”
“秋月不在,你有什么绝活要展示的吗?”曹阳坏笑,且未等春花作答便开始自己寻求答案。
春花背靠舟蓬,仰头痴痴抱着曹阳的脑袋嘤咛出声。秋月却只能在夜空上静静看着。
两人求解的过程不知何时了。
但愿人,长,久。
夜半时分。
一道曼妙身影自江城小镇向淮水河畔走来,不时轻声抽噎。
夜色太黑,看不清是谁。
但那轻声抽噎,那飘飘身影,像是已然失了魂一般。
行至淮水河畔,那身影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江城某处,而后望向淮水,望着淮水中倒映着的皎月。
身子前倾,黯然投河。
扑通——
刚刚入睡的曹阳被惊醒,举着油灯走出舟蓬,四下巡视,很快便看到了那圈圈涟漪。
“春花!救人!”
曹阳迅速抖落披着的外衣,扑入河中。
“殿下?”
春花从睡梦中醒来,起身不见曹阳,又匆忙来到舟头,看着圈圈涟漪捂嘴惊呼。
根本顾不得其它,更没能注意到那件外衣,春花直接跳入河中,主动向下沉去。
河水深深。
曹阳的右手在黑暗中摸到了女子手臂,便拉着朝上游去。
可刚朝上游了几下,曹阳便忽然感觉自己的左手被人一把抓住,瞬间浑身汗毛炸立,没被当场吓死也险些被呛死在河底。
曹阳左手急甩,挣脱后拼命朝上游去。
哗——
“春花救我!有水鬼啊春花”
哗——
“殿下,我在这儿。”
“呵呵,呵呵呵。春花我真是爱死你了。”
春花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不过却并未多说,只是甜甜一笑,默默拉着曹阳回到蓬舟。
舟蓬的帘布被放下,里面的炭盆被挑出明火。
春花在舟蓬内照顾着刚刚醒转的小莲。
秋夜风凉,曹阳坐在外面多少有些瑟瑟发抖,难得没有色色。
“好了没啊?我可是皇子,不带这么玩的。”
又过了一小会儿,里面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渐渐停止,春花拉开帘布,看着曹阳甜甜笑着说道:
“殿下您想进来,奴婢可不敢拦着。”
曹阳朝里面扫了一眼,见小莲已换上秋月备用的衣服,便也走了进来,坐在炭火边烤火取暖。
“且坐着吧,就不用磕头了。”
曹阳抓起酒壶递给春花,示意她温些酒驱寒。“说说吧,白天还和你的情哥哥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舍得投河自尽了?”
小莲还是跪在曹阳面前,轻声抽噎道:
“民女宋小莲,本是与父母说好了,只要攒够一百两银子就能与阿哥结婚的。可每次快要攒够时总是会被抢走,然后又得重新积攒。”
曹阳问道:“是你父母抢的?”
“嗯。”宋小莲极委屈地应了一声,抹着眼泪说道:“若非是父母,换了旁的人民女早就报官了。”
春花取出自己的手帕为她拭去眼泪,问道:“你父母他们为什么会这样?你不是他们亲生的吗?”
宋小莲说道:“他们好喝酒,更是赌钱成瘾,就靠一间包子铺怎么可能维持花销”
曹阳打断了她,道:“所以你就投河了?”
宋小莲懵然,道:“他们是民女的父母,难道还能告他们不成?那民女成什么了”
曹阳道:“父母有错,儿女要劝谏,但劝谏不听也明确不可能改的,你如果还这样投河死了也是活该。”
“殿下。”
春花推了推曹阳,示意他不要再刺激宋小莲了,而且她认为曹阳这么说是不对的,只是自己身为婢女不能指责殿下的过错。
——就像她和宋小莲认为不能指责,乃至必须顺从父母的过错一样。
——号泣随,挞无怨。
曹阳作为穿越过来的现代人可接受不了这一套,却也不再争论对错。
也没什么对错。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说出来不认同便不认同吧,自己活自己的便是了。
只是他可不想在外面睡上一宿。
曹阳接过春花递来的酒盅喝了一口暖了暖身子,说道:“走吧,别投河了,咱们进城投宿去吧。”
翌日。
一个不复阳光的青年在江城小镇里慌张跑着,挨家挨户地打问着,可越是打问,便越是心慌。
——昨夜听到有女子哭泣,哭声去了淮水河畔。不止一人听到
“小莲”秦致远的身体止不住的在发颤,他太害怕失去小莲了,万难接受!
没敢再打问,秦致远一路狂奔至淮水码头,径直跳入其中。
约莫过了三十来分钟后,秦致远从淮水中探出头来,匆匆换了几口气后再次下沉。
可最终只有他一人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
秋风徐徐,吹皲了整条淮水河,却怎么吹不散他心中的痛苦,与迷茫。
呼!呼——
秋风忽然变得有些急,似也怜悯,想要带走他的悲伤。
“小莲”秦致远怅然抬头,直视那骄阳,心中的万千情绪在这一刻悉数化作一道怒吼。
“宋老三!!!!!”
声浪震荡,震得淮水起涟漪,震得柳枝乱飘荡,连秋风都被震散。
秦致远已然失去了理智,也不再需要理智。
砰!
秦致远毅然转身,朝着江城小镇的方向杀去。
淮水渐渐平复,河畔的柳枝也慢慢垂下,秋风复又徐徐。
只是在河畔堤岸的一块坚硬的青石上留下无数道裂痕,就像是蛛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