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星辰的嘴被布团堵上了,棍棒无情地打在他的身体上,就像打在一袋粮食上一般。
娄星辰的身子开始抽搐。
林婉棠的魂魄,听到娄星辰那些义正辞严的话,很是欣慰,看到娄星辰被打,她心如刀割。
芳魂在空中声泪俱下地喊:“你们放开他!放开他!不要打他了!”
可是,凡人怎么可能听见魂魄的呐喊?即便听见了,他们也不会住手。
棍棒打在皮肉上发出闷响,每一声都像是用刀子在戳林婉棠的心。
芳魂奋不顾身地飘到娄星辰身上,想为他分担一些疼痛。可是,魂魄轻飘飘,没有实质,并不能为娄星辰挡住什么。
林婉棠的魂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喊道:“娄星辰!娄星辰!你醒醒啊!我带你躲开!”
娄星辰的气息逐渐消失了,许久,棍棒才停了下来。
才华横溢、仗义执言的娄星辰,遗体几乎不成人形,他凄惨的模样,让人不忍直视。
林婉棠的嗓子都要哭哑了。活生生的年轻生命,就这样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林婉棠的魂魄扪心自问,她活着的时候,对娄星辰三分同情,七分利用。同情的是他的命运;利用,自然是利用他的才学智谋,为薛景和的学业和前途铺路搭桥。
没想到,林家蒙冤被害、她身死内院的时候,是娄星辰这个沉默寡言的门客,为她父亲和太子鸣不平,甚至为他们送了命。
娄星辰偷盗出书信,想为她父亲申冤翻案,想求人从侯府救出她。
“娄星辰!娄星辰!”
林婉棠的魂魄跟着娄星辰的尸身来到乱葬岗,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娄星辰的魂魄。
她只能安慰自己,或许,娄星辰是文曲星下凡历劫,如今劫难已了,他重回天界了吧。
……
玲珑在外间值夜,听到林婉棠哀哀地哭泣,时不时还在唤娄星辰的名字,情真意切……
玲珑很是惊讶,急忙起身,披了一个薄袄,趿拉着鞋,向里间走去。
突然,她听到门外似乎有什么动静。
玲珑急步走到门口,推开门往外看了看,风吹过窗前的竹林,雪从竹子上掉落了下来。
玲珑拍拍心口,松了口气,还好外面没人。若是让人听见林婉棠唤娄星辰的名字,不知道会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去呢。
玲珑上前,轻轻拍着林婉棠。
林婉棠似乎入梦很深,玲珑唤了几次,都没能把林婉棠唤醒。她不敢太大声太用力,唯恐惊着林婉棠。
林婉棠突然带着哭腔说:“娄星辰,我等了好久,你怎么还不来?”
娄星辰没有家眷,林婉棠的魂魄不想让他一人流浪,林婉棠想带着他,去和林家人的魂魄团圆。
她想把娄星辰当成弟弟一样。
“娄星辰?你不来吗?你要是不来,我就得走了。我要去找我父亲。”
“娄星辰!你在哪儿?”
……
玲珑不明所以,越听越心惊。她狠下心,使劲推了推林婉棠。
林婉棠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林婉棠的眼睛中,满是惊惧。
玲珑也被林婉棠的模样吓到了。
林婉棠愣怔了片刻,突然搂住玲珑,大哭了起来!
她的魂魄,曾经听到娄星辰临终说的关于她父亲和太子的话。
所以,这一世,在今夜做梦以前,她一直以为,娄星辰前世是因为对她父亲的崇敬佩服,因为对太子的爱戴敬仰,才得罪了薛景和,导致被薛景和下令乱棍打死。
她的魂魄没有听到前面的话——那句“我心仪她。”
原来,娄星辰对她有情。
林婉棠想不明白,娄星辰那样聪慧的人,前世肯定看破了她的利用算计,怎么还会心仪她呢?
林婉棠愧疚,惶恐,不安。
突然,林婉棠止住了哭声。
她想起了什么。
画像。对,画像。
今生,娄星辰画过她的画像。
那幅画像,如今就在薛景睿的书房里。
那幅画像,是薛景睿让娄星辰画的吗?
林婉棠皱眉回忆,薛景睿似乎从没有这样说过,是她这样以为的而已。
她想起在泰州时,手无缚鸡之力的娄星辰勇闯贼窝,试图救她出来。
她想起娄星辰被山贼殴打的情形。
今生,难道娄星辰对她……也有情?
这个想法,让林婉棠更愧疚了几分。
前世今生,她都辜负了娄星辰的情意。
今生,她身心都已经许给了薛景睿。对娄星辰,她从没有动过男女之情,今后也不可能。
她愧对娄星辰。
林婉棠突然又想起,白天她还说让娄星辰给她和薛景睿画一幅画像。
她不敢想象,娄星辰听到这话,是什么样的心情。
玲珑不敢多问,软声劝道:“少奶奶这是梦魇了。奴婢给您熬些安神汤,您喝些再歇息吧。”
林婉棠头疼欲裂,没有办法多想,便点了点头。
玲珑正要离开,林婉棠问:“将军回来了吗?”
玲珑回禀:“奴婢不知道。要不……奴婢去打听一下?”
林婉棠点头:“嗯,去问问吧。”
过了一会儿,玲珑端了安神汤来,小声回道:“少奶奶,将军已经回来了。可能是怕打扰您休息,将军歇在了书房。”
林婉棠放心了些,薛景睿回来了就好。
林婉棠喝了汤药,躺在床上,望着床幔,胡思乱想了半天才睡着。
第二天,林婉棠起身,因为夜里哭过,她用脂粉好好打扮了一番,直到看不出什么端倪,她才去见薛景睿。
薛景睿正坐在偏厅的桌案前。
早膳端了上来。
林婉棠笑着夹了一个鹌鹑蛋,放到薛景睿面前的碟子里,轻声说:“夫君尝尝,这五香鹌鹑蛋很是美味。”
薛景睿深深地看了林婉棠一眼,淡淡回道:“食不言寝不语。”
林婉棠:“……”
这人以往也没这么多讲究。
他在军中的时候,端着大海碗,和士兵们蹲在一起,呼噜呼噜吃面,吃几口还拿木棍在地上画画,讨论行军线路。
林婉棠一边腹诽,一边素手给自己夹了一个灌汤包。
她蓦然想起来,对了,还是画像。
昨日,薛景睿离开之前,想跟她谈画像的事。
林婉棠低头不语,默默吃饭。偏厅的气氛便有些沉闷而古怪。
两人吃过早饭以后,果然,薛景睿清了清嗓子:“棠儿……我跟你说说画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