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燕国使团离开时,我们可现身一见。”银铃撑着下巴猜道,“不知他们脸会不会绿呢?”
云渠笑了笑。
银铃年过三十,性子却不似同龄人稳重,反而跳脱有趣。
陆岸则问道:“我们要在这里留多久?”
“眼下京城事多,水也浑得很,为免招人眼,可能要委屈舅母与表弟多留几日了。”云渠语气微含歉意,“舅母表弟想要什么只管吩咐下头,待京城之事告一段落,我们便回京。”
“没事。”陆岸挥了挥手,不太在意,“燕国那群人事儿多得很,我们能等,我只是想早些见祖父祖母罢了。”
云渠偏头看了他一眼,后者眼睛澄澈坦荡,还带着几分好奇,神态是独属于少年人的赤诚。
“从前外祖父与外祖母不知舅母表弟的存在,叫你们受苦躲藏多年,他二位心里极歉疚。”云渠为镇北侯夫妻解释了一句,“得知你们的存在,他们皆激动不已……”
“祝姑娘不必多言。”银铃道,“我若在意当年之事,便不会带小岸子远赴京城。”
“舅母说的是,倒是我着相了。”云渠笑了,“您若不介意,不妨唤我云渠。”
银铃笑着点头:“云渠。”
“不知这些年,舅母与表弟如何?”
“挺好。”银铃道,“我父亲在南疆也算有些势力,当年我假死,也是他一力安置妥当我,这些年虽不能以真实身份示人,但我们母子日子很安逸。”
见她似乎无意多说,云渠便歇了询问的心思,只与他们聊起了京城。
说起这个,陆岸立即就来劲儿了,兴致勃勃道:“祝府家事我这一路听了不老少,好奇得很,听说燕国要求娶的你妹妹跟大胤太子是一对儿?”
“二妹妹与太子殿下两情相悦。”
陆岸挑眉点评:“燕国做事还是这么不讲究。”
“燕帝一向没底线,夺人所爱算什么。”银铃接话道。
“依表姐之见,朝廷会同意和亲么?”陆岸八卦过后,倒难得蹙起眉头,“燕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这些年没有一刻懈怠练兵,野心勃勃的人可不会甘心放着手边的肉不吃。”
云渠一顿:“前朝多数倾向于和亲,结果未料。”
陆岸鄙夷般拧着眉,没有说话,嘴唇却不断动着,不知在骂骂咧咧什么。
聊了会儿后,她便告辞出门,叫他们先好生歇息歇息,待晚间再一起用膳。
陆忠跟着她一起出了门,去了不远处的湖边凉亭内。
不等云渠开口,他便如实禀报道:“属下照姑娘的指示,去了南疆没多久就找到了夫人和小公子,彼时他二人警惕心极强,与属下僵持许久,多方试探过后才敢相信,继而便与属下赶来了京城,一路上虽相安无事,但他们始终对属下等心存防备。”
云渠点了点头:“他们瞧着随和有趣,却始终不忘警惕。”
方才她刚看到银铃时,后者的手下意识就伸去了腰间,想是要拿武器,甚至方才在屋内说话,这母子俩面上谈笑自若,紧绷的神经却未曾放松过。
倒不是云渠眼睛过于厉害,而是这俩都不是心机深沉的,演技也就那样。
“也不怪他们。”云渠叹了口气,“躲躲藏藏十五年,他们时时刻刻都处于身份暴露引来杀身之祸的担忧中,若再不对人防备几分,不知要吃多少亏。”
“他们住在深山,宅子里仅三个仆从,平常出门采买也多是交给他们,两人轻易不出门,不通俗事,性子难免单纯了些。”说完,陆忠又笑了笑,“不过小公子不愧是世子的儿子,天生聪慧。”
云渠也笑了。
陆岸提议跟着燕国商队走,除去灯下黑能更掩人耳目外,只怕也是防着陆忠一手。
若后者当真欲对他们母子不利,借着燕国的浑水,轻易就能摆脱他们,甚至反将一军,可比母子俩单独面对二十个武功高强的暗卫要安全多了。
十四岁的少年虽不大会掩饰心思,脑子倒是挺机灵。
“不过你先前来信不是说过要三日才到么?”云渠问道。
“属下发出信件后,小公子便叫马夫加快了脚程,提前赶来了京郊。”似也是被陆岸这等防贼般的防备逗得忍俊不禁,陆忠笑过后,又认真道,“不过属下瞧着,小公子对侯爷与夫人的期待倒是真的,他很想见他们。”
云渠默了一瞬,道:“他们在这里想也是要住不安宁的,我再瞧瞧,若可以,还是叫他们尽早回去见过祖父祖母吧。”
安了他们的心也好。
陆忠应了一声。
云渠对他极温和道:“这一路有劳陆首领了,这几日你不必守职,我已叫杨管事准备好了院子,你与兄弟们都好生歇歇。”
“是。”
陆忠离开后,云渠坐在原地没动,反撑着下巴对着湖水出神。
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才回过神看去。
见是陆岸,她道:“一路奔波而来,你怎得不多歇息?”
“年轻人精力充沛,哪会被这点劳累打倒?”
陆岸慢悠悠坐在她对面,学她一样撑着下巴,眨巴着眼睛看着她:“表姐似乎有些难过?”
云渠先是被他这般神态动作晃了一瞬眼——陆岸年仅十四,这张脸却是出乎意料的精致漂亮,刻意卖萌时,饶是她都晃了一下神。
随后她才诧异道:“我难过?”
陆岸歪头看着她,认真点了点头。
云渠顿了一瞬,这才开口;“方才听陆首领说完你们这些年的生活,我在想,你们究竟吃了多少苦。”
她在想,被陆忠等二十人一路护送回京都尚且这般谨慎提防,那原书中,他们母子二人千里跋涉来到京城,又该吃了多少苦。
最终亲是认了,却没过多久就被陆川算计得双双惨死,彼时的陆岸甚至尚未及冠。
云渠天生情感情淡漠,没多少人或事能引起她的情绪波动,可或许是对祝母与镇北侯夫妻的爱屋及乌,此时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她心下难得起了一股怜惜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