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馆只有前后两扇门,后门是阿狗他们进门前锁上的。
前门被王浩拉下了卷帘门,于是这小饭馆的所有出路都被堵死了。
屋子里的光线一下暗淡了下来。
眼前的王浩,还是那样瘦弱,一侧的脸上还有那天被玻璃灯管划伤的疤痕。
他左手拎着一个煤气罐,橡胶管被斩断,阀门也打开了,呲呲的冒气。
右手拿着一个打火机,冲着狗哥大声喊道:「来啊,一起死!」
就这一下,就把屋子里的人全都镇住了。
不光是狗哥和他的手下,三妹和周国厚也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家伙。
狗哥急了,冲着身边的手下说,「就这小子花了阿梅的脸,妈的,上,给我弄死他!」
几个手下却犹犹豫豫,不敢动。
「狗哥,我看这小子疯了,万一……」
「狗哥,我家还有老婆孩子,我不想死啊……」
人心动摇,任凭狗哥咋呼,没人敢上。
狗哥咽了一口唾沫,吐出一口浊气,冲着王浩拱了拱手,说:「好好好,你牛逼,你光棍,服了。」
说完一挥手,众人放开了三妹和周国厚。
周国厚试图去搀扶三妹,被三妹一把推开。
王浩胸口起伏,呼吸急促,脸色发紫,两只眼睛通红。还紧张的拎着煤气罐攥着打火机,煤气罐呲呲的冒气,味道呛人。
见他没有让开的意思,狗哥道:「兄弟,啥意思啊。」
王浩一挥手,说:「跳窗户!」
几个手下如蒙大赦,赶紧打开窗户,争先抢后的往外爬。
窗户在侧面的墙上,不大,十来个人一起挤,顿时乱作一团。
有人跌落到外面,摔的哎呦哎呦叫唤。有的衣服挂在窗棂上,呲啦啦的扯烂。
狗哥好歹是老大,遇到事情有个沉稳的劲。最后一个爬上窗户,扭头问陈浩:「兄弟,报个号呗,让我记住你是谁!」
王浩凝眉瞪眼,死死的瞪着阿狗,一声不吭。
他毕竟只是个十九岁的孩子,之前都生活在村里,这是第一次经受这么大的场面。
所做一切,全凭一股激劲。
此刻他已经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他叫王浩,狗哥……」
周国厚满脸赔笑,说道。
阿狗摇摇头,说:「不对,那天他拿刀指着我,跟我说叫啥来着?啊对,东北虎。好样的,你是虎,我是狗,输给你,今天我不丢人。」
说完,跳出窗户就跑了。
王浩还举着打火机,人都走了一阵,还没缓过神来。
三妹来到王浩面前,把煤气罐的气阀关上。
「浩子,人走了,松手吧。」
三妹使劲的掰开王浩的手指头,这才把打火机和煤气罐从他的手里夺下来。
王浩这才缓过神,问道:「三姐,都走了?」
「嗯,都走了。」
王浩冲着三妹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小白牙。
可下一秒,他一翻白眼,身子瘫软,倒在了地上人事不醒。
四个小时之后,王浩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
看到三妹坐在一边,周国厚躺在旁边的空病床上打呼噜。
见他醒了,三妹笑了。
「没看出来啊,你有两下子。」
王浩羞怯的笑了,说:「三姐,其实我也害怕。」
周国厚醒了,用俩手搓了几下脸,说:「小子,你牛逼。把狗哥都干服了,不过我劝你啊,还是远走高飞吧,狗哥是个地痞,下次你就没那么幸运了。」
三妹给王浩削了一个苹果,递给他,说:「走?往哪走?他人生地不熟,连身份证都没有,往哪走?出不了石龙镇,就被阿狗那群人给弄了。」
周国厚双手一摊,说:「那你说咋整啊,也不能就这么等死啊。」
三妹哼了一声,说:「你就是怕连累你。可你也不想想浩子这么干是为了谁!人可以不讲道义,但不能没良心!」
周国厚无奈,说:「你看,咋还扯到良心上去了。我要是没良心,能花钱给你开饭馆?能养你……」
话还没说完,三妹腾地一下站起来,从腰里一把扯下一串钥匙,使劲丢到周国厚身上,说:「拿走,饭馆老娘不要了。当初你救了我,我这些年没少陪你睡觉,为你打过两次胎,现在两清了。你给老娘滚!」
周国厚一脸尴尬,说:「我跟你闹着玩呢,你看你这暴脾气,当着浩子面呢……」
三妹不搭理他,周国厚自知无趣,把饭馆的钥匙放下,转身离开,自言自语地说:「我去交医药费……」
病房里就剩下王皓和三妹两人。
三妹给王浩倒了一杯水,叹了口气说:「我也有个弟弟,跟你岁数差不多,五岁那年让村长的儿子开拖拉机给撞死了。我们报官,可人家手大,没用。后来,我拎着一把菜刀跑到他家,把他儿子砍了,我爸妈连夜给我送走了,让我跑得越远越好,说要不然,没我好下场。」
王浩看着一脸茫然的三妹,讲起她的故事的时候波澜不惊。
「那天我看到你,就想起我弟弟了。寻思我弟弟要是活着,也像你这么大了。」
三妹说。
王浩侧过身,说:「三姐,那我以后当你弟吧。」
三妹笑了,说:「好啊,你刚才那股虎劲,跟我还真挺像。」
王浩也笑了,说:「三姐,你一个女人,胆子咋那么大啊,你刚才那一烟灰缸,我看见了。」
三妹抬起头,目视对面的窗外,说:「这世界,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咱们没钱没势,就剩下不要命了。」
说完,收回眼神,对王浩说:「浩子,咱们只要做人正,心不虚,凡事讲个道义,就啥也不怕。」
王浩双手枕在脑袋后面,慢慢地闭上眼睛,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将来,我一定要做个让所有人都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