妩杏大步匆匆穿过一道道曲折又蜿蜒的长长回廊,如今已是深夜,安静极了,只能听到廊中绑了大红绸花的垂瓜灯在风中摇晃的声音。
北域王府主建筑是在前朝一富商的宅邸上,几乎原封不动翻新的,所以她从十重楼那里拿到了翻新前的地图。但王府东的落雁阁部分是这两年新建的,碍于皇室与十重楼间的约定,十重楼不得探查。没有地图,妩杏只能大概凭着感觉绕开人往僻静处走。
江湖上有许多奇怪的药物。
有的是通过吸入香味、有的是通过直接服食、还有的通过皮肤接触发挥作用妩杏对情药了解的不多,所以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中的到底是什么药,只能通过身体的反应判断出此药虽然不迅猛,但是药性极烈。
妩杏用力咬着唇。
冰冷的夜风也未能吹散身上的热度,那股奇异的热度反而一波接着一波越来越高,她必须需在因为药性而失控前找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压制住药力。
“前面那个姑娘,站住。”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阴森的声音。
这时候跑只会显得心里有鬼,显得更加可疑。于是妩杏慢慢转过身。出言叫住她的是北域王府的赵管事,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高一矮两个低着头的佩刀护院。
“你是满春院的姑娘?”赵管事眯眼上下打量着谢小五,“怎么一个人在这晃悠,难不成是迷路了?”
妩杏强忍着身体中那股撩人的燥意,脸上扬起一抹若无其事的浅笑,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了。
“赵管事说的是,妾身正要出去找王大娘子呢。”
“这儿的路重重叠叠的,外人可不好找,王大娘子这会正带着其他姑娘在外面的客房更衣休息,”赵管事说,又转头对两个护院吩咐道:“你们俩,带她去找满春院的王大娘子,记着,务必要把她带到地方了。”
妩杏隐隐从他的话中察觉到了几分不对,这么晚了,他一个管事带着两个护院在府里晃悠什么?她正想拒绝,那两个护卫却已经走到了她身旁。
“姑娘,请吧?”两个佩刀护院里高个儿的那个说,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个护院一前一后的跟着她,妩杏平静的走在两人中间。
落雁阁设计的曲折复杂。不过妩杏方向感极佳,又穿过两道回廊,她便意识到他们现在走的其实是回到落雁阁的路。而且,两个护院虽然步履沉稳是练家子出身,但是举手投足间的细微习惯,又与北域王府里行伍出身的护院不同。
两人,应该是江湖上的人。
这个赵管事想做什么?
又穿过一条长廊,妩杏装作不经意想起什么的样子伸手摸了摸腰间,然后一跺脚,突然停下了脚步。
“还有一段路呢,姑娘怎么不走了?”后面那个胖点的护院停步,低声问道。
“我的玉佩不见了!”妩杏柳眉一挑,提高了声音抱怨道:“刚刚和你们管事说话的时候明明还在的!”
“不就一个玉佩”
还没待那护院不耐烦的说完,妩杏便打断他。
“什么叫不就一个玉佩?那可是今晚一位大人送给我的!上好的羊脂玉雕的玉坠儿,拿到坊市里面一百两都买不得来!哼,就你们两个小护院?只怕捆一块买了都抵不得这个数儿吧!”
“哎,我说姑娘你”
说完,妩杏也不理会两人,扭头拂袖就往回走。那护院没说完的半句话消散在变得彻骨的夜风里。她听见两人匆匆跟上来的脚步,于是拎起长裙加快了脚步。
廊腰缦回。她穿着轻盈的舞鞋,相比两个穿着牛皮直靴的护院,她的脚步声轻的微不可见。大步跨过第二个转角后,恰好一阵凉风吹过院落,庭院中花叶的沙沙声掩盖了裙摆逶迤过时悉索声。妩杏轻跃跳起,单手抓着回廊边的格栅挂落荡到不远处的一条带槛墙半窗的暖廊边上,她刚刚从这里走过的时候看到这条没挂灯的暖廊上其实有块半窗虚掩着,她手撑窗沿翻身进去,又立马回手将窗扇紧紧关上。
“大哥,那女的不见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把人找出来!”
刚刚关上窗,妩杏就听见两人慌慌张张的脚步声从黑暗又温暖的暖廊外面传来。
躲在这不安全,这两条游廊相隔的不是很不远,难说那两个假护院待会不会找到这里。
暖阁尽头,似乎是一间屋子的后窗,那屋瞧着黑漆冷清的,似乎也无人居住。妩杏细细看了看,窗户并未上锁,只是太久未使用有些卡住了,等两人的脚步声远去后,她立即用肩肘撞开窗户翻身入室。
这大抵是落雁阁中为客人准备的客房之一。屋里虽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寝室、书房、琴室、浴房一应俱备。
借着从隔扇里透出的一片月光,妩杏从镜中看到了现在的自己。
原本苍白到透明的皮肤已泛出淡淡的粉红色,汗珠打湿的碎发水一样顺着面庞流下,眼底、嘴唇都泛着淡淡的水光,鼓鼓的胸脯剧烈的上下起伏着。
那股急需发泄的烦躁感附骨之蛆般蔓到了骨子里,连站着都变得极其困难。妩杏吸了口气,先靠在镜子上,她伸手拿过一旁的花瓶,里面的花连着凉水一起从头浇下,冷意让她略微清醒了一刹,只是花瓶里那点点水哪里够浇灭身上熊熊燃烧的火焰。
没时间弄凉水,更没时间找克制欲望的药物。
既然这样,也只能用笨办法解决问题了。
药物的药性总有过去的时候,像这种烈性的情药,她估摸着药效最多也就个时辰。点穴封住自己的感知,然后找个床底之类的地方躺尸上几个时辰,熬过这段时间就好。
妩杏伸手颤抖着褪下外衣,她点穴的功夫学的不到家,封住感知需要精准的点住几处大穴,她不敢托大。深吸口气,她抬手点向自己胸前、腹部的穴位。只是冰凉的指尖刚触碰到肌肤,一阵异样的快感袭来,她的手不由一抖。真麻烦,又得重来了。
身上那股燥意愈演愈烈,一时间妩杏眼前都有点发黑,她烦躁的低声咒骂了两句,正准备重新点穴,这时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了。
什么人?
妩杏眼疾手快抄起单衣拢在肩头,回头望去,只见一道修长的身影正从洒满银白月光的庭院中信步走来。
来者背着光,妩杏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那价值黄金万两的身影就是化成灰妩杏都能认得出来!真是冤家路窄,偏偏这个时候!
李宴自然也看到屋内只披着件薄纱衣,无比娇怯的靠在镜边的女子。有点眼熟,漂亮而又无力,他眼眸暗了暗,他也看到了在她脚边的白瓷花瓶和桃花花枝,嘴角缓缓弯成一个不悦的角度——他明明拒绝了,他这个二弟,怎么还是送了人过来,听不懂人话么。
“出去。”他冷冷道,只是往日清冽的声音带着一点嘶哑。
狗男人,也不看看她现在像是能自己走出去的样子吗?
“妾,妾身,好像走不动”妩杏半眯着眼,脑子变得昏昏沉沉的,她手指得紧扣着镜子的边缘才能不让身体瘫软在地上,不过她倒没忘维持自己的舞姬人设,“可否请大人暂且先出去”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直接没声音了,意识也软绵绵的随之沉没下去。
——
夜沉如水。
李宴在推开房门时,就隐隐约约发觉到了不对劲。
一种莫名的欲望突然在他心底慢慢生根、发芽,滋长。腿脚像是失去了控制,他一步一步的走向屋内,好像屋内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强烈的吸引着自己。
危险,但又无法停止那种渴望。
就像被困于大海之中的人,明明知道海水无法解渴只会加剧死亡的到来,依旧大口痛饮海水。
晚风自四扇四君子雕花格子窗涌入室内,屋里的青绸帷幔飞舞,借着月光朦朦胧胧能瞧见一个靠在镜旁的人影。
李宴很确信那道人影就是勾起这股奇怪的欲望的源头。
他大概是中了那种下三滥的药物。
仿佛两枚磁石,他几乎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去远离那道身影。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股欲望也愈发强烈,像是一只即将挣脱牢笼束缚的猛兽,叫嚣着撕碎所有理智,只顺从于此刻的本能。
李宴尝试着屏息运功去压制,心底那股莫名的邪念却像烈火遇见柴,愈烧愈烈。
看着那道身影无力滑落的瞬间,本能最终战胜了理智,他不受控制的上前伸手揽住那把不堪一握的盈盈细腰。掌心传来柔软触感,让他喉头一紧。
妩杏迷迷糊糊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东西轻轻的摩挲过她的侧脸,侧颈。触感略有些粗糙,却很轻柔。随后,又有什么冰凉又炽热的东西,如早春的雨丝般落在她唇角。
妩杏睁开眼,瞬间撞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眸。
分明是不见底的漆黑冰冷深渊,此刻却又像在燃烧,妩杏下意识想要后退,这才发现自己正被上月还一起拼刀的暗杀对象李宴亲密的搂在怀里,薄纱外衣半挂在肩上,隔着单薄的亵衣,她几乎整个人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带着酒气的炽热气息就在耳边,妩杏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她是个杀手,自然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只是理论知识是一回事,实践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李宴伸手捏住怀中舞姬的下巴,鸦羽般浓密的睫毛微遮着那双带着几分旖旎和慌乱的杏眸,月光下半掩在青丝下的面庞和脖颈如上好的白玉般细腻清透,他甚至能隐约瞧见薄红纱衣下一截月白的鸳鸯戏水亵衣。
一个舞姬。
李宴心底不由得浮现出几丝厌恶。
他没想要碰一个卑贱的舞姬——只是体内那股燥热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于是他缓缓低头,发泄似的张口咬在女子小巧的耳垂上。
细细的血丝顺着侧颊滑落,李宴顺着脖颈勾唇轻轻舔去那颗血珠,原始又禁忌的味道,继续助长着内心中的猛兽的暴虐。他强硬的捏着妩杏的手腕,将她直接困在自己的胸膛和床榻之间。
妩杏自然捕捉到了李宴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与鄙夷。
是了,他瞧不上宫女,当然更看不上一个比宫女还卑贱的舞姬。
妩杏向来笑盈盈的脸上,表情少有的淡了几分。
那双因握刀而有些粗粝的大手肆无忌惮的在她衣裳里游走,划出一道道难耐的弧线,她半是被迫的发出一声低低的轻喘。只是身体是炽热的,心底却是一片冰冷。
大抵世间女子在这种时候都格外敏感些。抛去旁的,她也不过是一个还未满十九的少女,不说对这事心存幻想,但至少也不希望被如此轻贱与厌恶的对待。
“妾身身份卑贱,不配伺候大人还请您放开妾身,妾身可以去帮您打桶水,或着帮您喊位郎中来解决。”贝齿微微用力,舌尖传来的刺痛让她清醒了不少,她伸手想推开李宴。
春衫单薄,仅隔着几层布料,妩杏能感觉到他的胸腔震颤,是笑了。
“你倒有自知之明,”略带沙哑的嗓音混合着喘息声无比勾人,李宴倒想起来这个女子是今晚给他倒酒的舞姬了,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她的发丝,只是那语气里没有丝毫旖旎,更像是居高临下的命令,“不过,要不要你是本王说了算——你算什么东西,自己把衣裳脱了。”
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他若说要一个女子,天下又有几人有权拒绝?
药物带来的虚无快感亦无法掩盖被如此粗鲁对待的痛感。她的身体本能的紧缩,长睫不住颤抖着,却紧紧咬住唇瓣,偏过头,把脸和奶猫似的细细的喘息声藏在被褥与帷幔之下。
这算不了什么。
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她也听说过有的人在床第间有那等变态的嗜好,甚至要人命的所以这算不了什么。
多年前,曾有人说她是他见过最能忍的孩子。
那么多事她都忍耐过来了,这真的算不了什么,她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