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江北去桐乡崇福的时候,杨旭跟在苏江北的身边,之后两人又一起回到成都,杨旭也住在苏家小院。
早餐是杨旭出去买的,知道夏澜要过来,送回早餐后又找了一个借口出门,给苏江北和夏澜腾出空间。
苏江北把早餐从袋子里拿出来,坐在餐桌旁等夏澜,当夏澜到来后,两人边吃边聊,只是苏江北的话题让夏澜觉得有些压抑。
“我有个朋友,挺怪异的一个人,每天看起来挺开心,实际上却经常情绪低落到很晚才能入睡,我就说他总爱胡思乱想。”
夏澜边听边吃,没有插话,像是在听一个故事。
“他说也不是,说自己其实就是一个矛盾体,时而自卑,时而自信,时而敏感,时而又焦虑,我认识他很多年,现在想想,好像还真是这样,他真是个怪人。”
“其实也不怪,现在的人不都是如此嘛,这种状态叫什么来着,哦,精神内耗,这就是典型的精神内耗。”
说完,夏澜喝了一口粥,捏起酱肉包咬了一口,随后递给了苏江北:“有点咸了,你吃吧。”
“是吗?我尝尝。”
苏江北接过肉包,三口并作两口吃进肚,从盘子里挑出猪肉葱油包递给夏澜:“是有点咸了,吃这个。”
一送一递的动作自然,像极了小夫妻的日常。
夏澜很喜欢这种感觉,赛过任何激情时刻,因为这才叫两个人的生活,真正的快乐也总会体现于平淡之中。
“嗯,继续说你那个朋友。”
“我那个朋友真的挺奇怪,他吧,喜欢社交,可骨子里呢,又社恐,还很冷漠,也很无聊。”
“哦?属于多面性格呗!”
“差不多,我跟他的关系挺不错,他在我面前也挺真诚,不怎么伪装,所以每次见到他,我都会觉得他的心里藏着数不清的烦恼,也可以说是秘密,可能就是那些秘密让他成为这样的人。”
“他有爱的人吗?”
夏澜望向苏江北,撕下一小块包子皮放进嘴里。
苏江北回应夏澜的目光,笑了笑,继而又撇了撇嘴,端起粥碗,摇头说道:“不太清楚,应该没有吧?”
夏澜听到苏江北竟然这样说,不禁蹙眉:“为什么?”
苏江北吸溜了一口粥,不及咽下便含糊不清地回道:“猜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我那个朋友啊,当别人出现感情问题时,就像情感导师一样,什么都懂,开导起来也能跟人家说得头头是道,可轮到他自己时,就像走进了死胡同,所以我觉得他呀,或许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谁,也没有人会去真正去爱他。”
“不会的,应该有人爱他,很爱的那种。”
夏澜将葱油包掰成两半,将撕过皮的那一半递给苏江北。
“哎,怎么总让我吃剩的!”
虽然如此说,苏江北还是痛快地接过半个葱油包,直接塞进嘴里,边嚼边问:“澜澜,你说像他这种既乐观又悲观的心态,会不会是一种病?”
夏澜摇头:“不是,你为什么要这样想?”
苏江北一笑:“不是我这样想,是他总这样觉得,反正给我的感觉吧,他确实像是病了,整个人都像要碎掉一样,病得很重。”
夏澜摇着头,伸手搭在苏江北的左手上,轻轻握住:“江北,不是的,其实有些事情还是可以放下,只要你愿意,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变成你最想要的样子。”
这不是故事,那个“他”也不是苏江北的一个朋友。
夏澜知道,苏江北说的就是他自己,是他一直以来都无法示人的真实感受与苦苦挣扎的内心。
“最想要的样子?那是什么样子?”
苏江北很疑惑地问了一句,似乎不清楚夏澜在说什么
随后,他咽下嘴里的包子,继续说道:“哦,对了,我还听过一个故事,是说国外有个男人在一次车祸中受伤严重,被医生确诊为植物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躺了二十几年后,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医生发现他只是丧失了身体的全部机能,但大脑跟正常人一样,有着正常人的思维。”
“然后呢?”
“后来科技发达了,有了可以用脑电波传达信息的设备,你知道他的脑电波在显示屏上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什么?”
“杀了我。”
“杀了我?”
“是啊,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死去。”
说完,苏江北低头喝粥,碗沿刚触碰到嘴唇时,苦涩地笑了一下:“意识被禁锢在身体里,禁锢了二十多年,无法向外界传达,再强大的人都会崩溃,就像有些戴了无数面具的人,其实也是如此,在层层面具之下,本来的自己早已经迷失,找不到了,也出不去了。”
夏澜望着苏江北,轻声说道:“江北,不管戴了多少面具,总会有全部摘下的那一天,也不管你迷失在哪里,只要你需要我,我就能找到你,陪在你身边,因为我爱你。”
此刻,夏澜多么希望苏江北说,“我也爱你”,哪怕是敷衍。
但夏澜知道苏江北不会再敷衍,如果想敷衍,就不会一大清早打电话给她,不会像现在这样如同老夫老妻一样吃早餐,只是再想听到“我爱你”这三个字真的不太容易了。
“我爱你”。
当初,这三个字经常挂在嘴边,习惯到不值一提,甚至都会忽略这三个字的真正意义,如今却变成了一种渴望,这就是想要失而复得的代价,好在还有将渴望变回去的机会。
有时候,夏澜会想自己这样执着到底值不值得,就算忘不掉,权当是错过了也可以啊,可想过多次后,她发现自己并非是执着忘不掉苏江北,也不是执着错过苏江北这个人,而是不想错过没有苏江北的一生,那才是最大的遗憾。
“澜澜,奶奶过世了。”
苏江北沉默了一会儿,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
“什么?奶奶什么时候的事情?”
夏澜很震惊,也瞬间明白苏江北的心情为何会如此糟糕的原因。
“你去桐乡,就是因为奶奶的过世?”
“是啊,宁红给我打电话,让我赶紧回去,但还是晚了。”
苏江北想露出遗憾的笑,却笑得很扭曲,像哭一样,眼睛里也瞬间潮湿起来。
夏澜赶紧起身,站到苏江北的身边,将他紧紧搂在怀里,红着眼眶埋怨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就算我已经没有资格了,让我过去帮你,让我在奶奶的灵前磕几个头,这总可以吧?”
苏江北用力眨了几下眼,将心里的难过压了下去:“当时太急了,我也真的慌到不知所措,根本想不起来要通知谁,所以谁都没有通知。”
夏澜摸着苏江北清瘦的脸颊,心疼地说道:“奶奶走了,我能想到你该怎么的难过,也知道你一定会慌乱得不成样子,你看你自己,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奶奶葬在老家吧?找时间带我去一趟,行吗?”
苏江北点了点头,又说道:“欧雪,你还记得吧?”
“记得,她不是在崇福吗?怎么了?”
夏澜知道欧雪在信融投资干过,也知道欧雪搬到了崇福镇,是苏江北的安排,其中的原因,夏澜也清楚一些。
“她被跨省抓回重庆了。”
“啊?怎么会这样?”
夏澜再次震惊。
她听说了信融投资的麻烦。
那是一个无底洞般的大麻烦,好在父亲提前调离了川渝国投。
否则,父亲一定会身处漩涡中心。
欧雪的被抓应该就是被卷进了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