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武陵与穆念花后续的故事,无人知晓。
只知道鸿楼依旧营业,门庭若市。
而鸿武陵心心念念的南瑾,确已不在东陈州的土地上。
沿着东陈州南行水路,会抵达一个宁静的封国——右江州。此时的右江州未受战乱侵扰,即使十二年前的动荡年代,此地也保持着置身事外的安详,堪称十九国中难得的世外桃源。
鸿楼主人与穆念花争吵之际,右江州的某个山脚洞府宁静如诗。
洞府不大,装饰朴素。内仅有一处人工开凿的石室,铺着简易的干草,余下便是青灯古佛,以及密密麻麻的经卷书籍。
一位禅师端坐于洞穴内诵经冥想,神色慈悲柔和,安详宁静,正是南瑾!
谁能料到,昔日的千金小姐如今成了修道之人。南瑾似乎在此已久,面庞略带红晕,消去了昔日的虚弱。她的脸上写满了释然和解脱,仿佛看透了人间的不公。
这一日,南瑾的洞穴前来了三位不速之客。
只是这三人之中,并无鸿武陵的身影
首位访客是一位年岁已高,行走需借助神秘法杖的老者,他颤巍巍的身躯仿佛承载着无尽岁月的沉重。他的银发稀疏,透出几许空灵,脸庞上岁月的沟壑纵横交错,如同古老山脉般深邃而神秘。然而,从他温和的目光中,仍能感知那份慈爱,他便是鸿武陵所托付的照看南瑾的张贤者。
张贤者似乎对这个隐秘的洞穴了如指掌,对其中的魔法布置如数家珍。他走进洞穴,径直来到南瑾身旁,缓缓坐下,略作喘息。南瑾见他到来,停止了诵读神秘的符咒,两人的交谈依旧亲如故友。
张贤者对南瑾微笑着,南瑾也报以微笑:“许久不见,您的修行可还好?”
张贤者轻轻颔首:“多谢小姐挂念,老朽只是如此而已,再无更多变化。倒是小姐您,修炼如何,我准备的草药素食是否按时食用了?”
“感激您的关心,都有按时服用。”南瑾对这位长者始终充满感激,毕竟他曾与鸿武陵合力救下她,也是他引导她在这个奇幻世界中坚强生存,健康成长。如今她成为了一名佛修,更加懂得感恩和尊重,对这位贤者多了几分崇敬和耐心。
“那就好,那就好。”张贤者点头,接着话语变得吞吞吐吐。
南瑾察觉到他内心的忧虑,立刻转换话题:“若有何事,但说无妨,如今我已领悟世间真谛,万事皆可释怀。”
听到这话,张贤者微微点头,但眼中仍显依依不舍:“果然,小姐聪慧过人,当年我受公子之命守护你,时光荏苒,如今你已找到自己的道路。看着你这样,我也心安了,往后我不再打扰,当你在这洞府中感到寂寞,记得可以来我的小屋找我。”
“嗯?何出此言?”南瑾虽面带疑惑,但心境已如水般宁静。
张贤者微笑着:“小姐,我老矣,无力再行万里路。我已经预感到了生命的终点,能否回到我的草屋,能否再看到明日的晨光,都是未知。我真的太老了,不能再照料你了,原谅我无法继续陪伴。”
南瑾听后颇感触动,但她依然保持平静的仪态。她双手合十,向着老者虔诚地行礼:“感谢张贤者多年的庇护,日后我会专心研习佛法,力争成为通晓真理的高僧。我们的缘分已至尽头,愿您旅途平安,我会每日诵经祈祷,期盼您能在极乐净土中安详。”
张贤者似乎早已预料到这番话,他缓缓起身,向洞口走去。快要出门时,他又回头:“小姐,真的不再去见公子一面了吗?”
南瑾已闭上眼睛,手中转动的佛珠更快了。
尽管没有回答,但张贤者已读懂了她的决定。他不再多言,摇头轻叹,步履蹒跚地离开,只留下一道深深的叹息在空荡荡的洞穴中回荡
不久之后,神秘的洞口前又出现了另一位访客。
同样是一位长者,只是身着繁复的魔法长袍,显露出非比寻常的高贵气质,仿佛不属于凡间的智者。
他在洞穴入口处静默地矗立,双目中闪烁着岁月沉淀的微光,泪珠滚烫。片刻后,他踏入幽深的洞窟,身形瘦弱,虽未及陈老者般沧桑,但也已步入暮年,生命之烛即将燃尽。
他深入洞穴腹地,遇见了那位在青灯古佛间修炼的南瑾修女。
“孩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老者的声音带着颤抖,脸上泪痕斑斑,除了温侯俊,还有谁能如此动情?
此时的温侯俊,锋芒尽敛,昔日的傲慢与野心如同幻影,权力的游戏和阴谋在他身上已无痕迹,此刻他仅剩一个垂暮老人的身份,一个思念女儿的普通父亲。
温侯俊走近南瑾,试图轻抚她的额头,南瑾却轻轻摇头,示意他在对面的杂草上坐下。
南瑾:“父亲,我们的尘世缘分已尽,何必执着。这些年你在东方陈州的生活尚可安宁,你还是尽早回去,或许能安享余生的美好时光。”
温侯俊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女儿离我而去,我的人生何处谈得上美好?瑾儿,我确实在过去亏待了你,但你不必如此对待我。当年,我为了给你找个安全的归宿才送你出嫁,难道你还怨恨我吗?”
南瑾听到这话,轻轻摇头:“并无怨言,如今我一心向佛,早已超脱世俗。这个世界的一切与我无关,那些恩怨皆是南瑾的,非我所有。我只是一个伴着青灯古佛的小尼,施主,我们还是就此道别吧。”
言语中虽无情感流露,南瑾的神情却平静如常。
温侯俊毕竟是凡尘之人,无法承受这样的决绝,他向前走去,试图与南瑾多聊几句,但无论他说什么,南瑾似乎都不再倾听。
然而,温侯俊仍然滔滔不绝。
“孩儿,你幼时体质虚弱,那时我就想为你找一个好人家。这世间对女子并不公正,许多女子都成了附庸,即使我是陵阳的首席礼官,即使是东陈州的王弟,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所以我想要为你找一个有实力的家庭,唯有如此,你才能免受他人轻视,在这个无情的世界中免于卑微。然而现实总是艰难,种种纷扰影响了我的决定,但我始终认为,我从未亏待过你。”
“我知道,我阻止了你与鸿武陵的感情,这使你心结难解。但这实属无奈之举,毕竟他孤立无援,没有力量给你所期待的安定与和谐。我希望我的瑾儿能够安然度过一生,这是我唯一的愿望,所以我坚持着自己的选择。”
“我以为当你成长于神秘的魔法世界,你会理解我对你的心意,谁知后来命运织就了如此复杂的篇章。我,作为你的父亲,深知你内心的痛苦,那份对我与这不公正世界的愤怒,你无力逆转,最终选择了遁入灵修之路,那是解脱,亦是无尽的无奈。无论你如何看待我,我始终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福祉,一直都是。”
温侯俊此刻如低语的古树精灵,诉说着漫长岁月的孤独。南瑾静心念诵咒语,佛光环绕,不知是否真的听见了他的言语。
“十二载以来,我遍寻你于千山万水之间。我的兄长已然长眠于尘土,他的儿子孔笙如今继承了东陈州的王座。在那片繁华之地,我虽被视为尊贵的宾客,却无人真心与我交谈。或许是我过往的罪孽深重,才换来这凄凉的晚年光景。”
提及往事,温侯俊眼中泛起泪光。
“东陈州新来的智者,他迷惑了孔笙,使得他执意攻打北方的戎州。我在他身上看见了过去的自己,才知那时的执着多么荒唐。也许僧侣们的教诲是对的,世事如镜中花,水中月,皆为空幻,难逃时间与宿命的束缚。既然如此,不如如你一般,超度这片土地的灵魂。”
说完,他缓缓起身,走向洞口之外。
“我此次前来,并非要带你离开,我也清楚你不愿随我回去。既然你选择了这条修行之路,便应知晓如何面对未来。我已经剥夺了你的青春,不愿再让你的余生蒙上阴影。别怨恨父亲的冷漠,我不是善良之人,但我对你的爱,从未改变过。”
语毕,温侯俊的身影消失在洞口的暮色中。
南瑾依旧敲打着木鱼,对于温侯俊的离去,她的表情和心境未有丝毫波动。外表的平静背后,敲击的速度却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夜幕降临,洞穴之外,最后一位访客悄然而至。
这次是一位道士,虽然活力四溢,年轻的面庞却已显露出岁月的痕迹。
与其他道士不同,他脸上没有胡须,背上是一把锐利的铁剑,而非常见的木剑。
他对这洞穴显然极为熟悉,直奔南瑾而去,在她身旁静静地坐下,独自饮下一杯清水。
“今日多了两位访客,水似乎不够用了。”南瑾轻声说道。
“了解,我去山泉处再取些回来。”道士平静地回答,抬眼望去,那张坚毅的脸庞,竟是久违的冷阙!
冷阙并未询问南瑾的来客,一如既往的沉默,而南瑾似乎很享受他的这种安静陪伴
寒漠将洞穴仔细整理,又到幽泉边汲取了清冽之水,最后轻拍手掌,立于洞口之前。
“日前我探听到洪武陵的行踪,他在北方的戎州出现,重回陵阳城,掌管那座属于他的‘鸿楼’。与他一同管理的正是穆念花小姐,如今小姐已成为他的挚爱,两人的关系无需我再多言。”
南瑾听闻此言,面庞依旧沉静如水,口中诵经的声音却没有中断,只是手中的木鱼敲击声戛然而止。
寒漠捕捉到了这些微妙变化:“你想再见他一面吗?我可以带你去,如果你想避开他的视线,我也能办到。”
南瑾轻轻摇头,未置一词,继续敲击起木鱼。
寒漠望见,轻叹一声:“我了解你的心意,这些年来,我同样是一无所获。我们都曾受过伤,自然不愿再涉红尘。但有一件事你或许不知,何以我不像你遁入空门,却选择成为一位猎魔道士?”
南瑾摇了摇头,专心诵经。
无论是陈老还是温侯俊,都没有得到她如此回应,唯有寒漠让她有所触动。寒漠洞察这一切,眼眸中透出一丝柔和,低语道:
“起初我也考虑过遁入空门,可后来我发现自己放不下你,于是成了一名另类的道士。曾经,一位青衣道士对我说过,虽身为道士,却渴望品尝世间最烈的佳酿,娶世间最美的女子为妻,如今想来,我与他大概有些相似。”
说到这里,寒漠竟微微泛红。
“我从未料到,自己竟会对感情动心。但从那一刻起,我就明白,这份情感终将无疾而终。但我从不后悔,因为我觉得这就是我追寻的。如今能伴你左右,已是上天赐予我最甜美的幸福,那是洪武陵也无法体验的快乐。”
他语气愈发深沉:“你要修道,我便陪你修道。你可以超脱万物,不问凡尘,但无法拒绝我对你的付出与守护。相知相伴,才是伴侣间最宝贵的。洪武陵追求的是自我满足,而我只想求一个能让我心安的归宿。现在,我找到了,所以我快乐,无论你如何看待,我都感到满足。”
说完,他指向洞穴不远处的一处秘境。
“我在距你三丈之地开辟了一个新的洞天,将来我会在那里居住。我已经决定,你修你的道,我绝不打扰。我只愿陪你在余生之中,这样的安排其实很美。你或许会说我尚未割舍凡尘痴恋,但我想说,我就是这样的人,若能守护你一生安宁,那些观念与看法便不再重要。”
言毕,他缓步离去……
仅剩南瑾一人,独自面对深邃幽暗的魔法洞穴,伴随着闪烁的魔法灯具,轻轻敲击着神秘的木质圣器,静心感悟着古老的禁咒真谛。
这是无界者的生存之道,也是情感深重的世间勇士所选择的命运。
所谓的相聚与离别,在这十九个幻想国度中每日都在上演奇异的篇章。
此刻,不提东方的陈州,不提右方的江州,西梁城南端的戎州,一对旧日的敌手再度相逢。
张陆与李擎苍。
此时的张陆已接替张太白的位置,成为剑之领域的全新主宰。而李擎苍则承袭了父亲的三柄古朴战刀,收起了他的斩马刀。
眼前,刀剑两界的新生代领袖正在戎州刀域总部共享奇幻佳酿。
虽说他们表面谈笑风生,但彼此心中却弥漫着无尽的失落。尽管笑容依旧挂脸上,眼底的忧郁却未曾稍减。
李擎苍道:“今日你前来寻我,说实话,我有些惊讶。按理说我们两家世代为仇,你难道不怕我在此地将你斩杀?”
张陆闻言坦然一笑,露出脖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我没继承父亲的半点力量,倒是你,确实学到了李家门主的一些真才实学。这些年来,剑之领域在我的带领下只能算作中等势力,说来惭愧,若能被你一刀了解,也算是一种解脱。”
李擎苍咧嘴大笑,露出满口锋利的虎牙:“我可没那么愚蠢,我们十二年未交锋,没必要因为一个废物而血溅五步。这些年来我安稳许多,不再嗜血杀戮,只想在这片领地安然度过余生。”
“这可不像你,李擎苍,当年那位怒斩望鸪楼的勇者去哪儿了?”张陆嘲讽一笑,李擎苍毫不掩饰地与他一同大笑。
然而,笑声过后,又是一片阴郁的寂静。
许久,李擎苍低语:“两大门派持续对抗,最终只会两败俱伤。说实话,无论是当年的流放,还是我血洗你们的分部,都是前人留下的恩怨。历经岁月沧桑,我也渐渐看淡,其实没必要继续这种争斗,毕竟我们的生命中没有多少个十二年可挥霍。”
“我本性懦弱,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但你这个恶魔头子能如此想,真是让我意外。”张陆凝视他的眼神,抿嘴又饮了一口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