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出了什么事?”八步追风拧起了眉头。
换做平日或是他人,八步追风或许早就失去了兴趣,自行退去修炼。但是眼前的凰丹尹对他而言意义非凡,那是他多年默默守护并倾心相待的对象,因此他对凰丹尹的事情格外关心。
“他留下了书信和几个锦囊,其中记录了一些应对南淮麓战事所需的秘策安排。”
凰丹尹的神情仍旧平静:“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临阵脱逃了,之前在守护西陵关时他也曾消失过一次。但最终看来那次确实是错怪了他,他选择此刻离去,想必是认为眼前的战事还缺少某个至关重要的环节!”
“这么说,他是独自行动去弥补那个关键环节?”八步追风抬起头问道。
“应当就是这样吧。如果没有他的存在,北戎州恐怕早已亡国,甚至陵阳城防之战也无法坚持到最后。我们就应该信任他,这个看似散漫无章的人总有他独特的考量。”
凰丹尹闭目开始修炼内力,语气坚定:“我不是他的下属弟子,此行我只是为了峨眉而来。昔日峨眉宗将我的母亲凰棠氏逐出桡唐,导致我和母亲颠沛流离,最终落入北戎州赵星阑的庇护之下。这笔仇恨,一定要向峨眉宗讨个公道!”
“我会保护你的。”八步追风深深地低下头,沉默良久才缓缓说出这句话。
至今为止,尚未有人得见八步赶蝉真身展露修为,哪怕身为凰丹尹亦无法探悉其真实境界几何。她从未质疑过八步赶蝉对自己情意之深以及其实力之强,只不过对他过分呵护的态度并不大欣赏。
“吾二人之间的因果纠葛,纯属我俩之事,此次你实在不必随我涉入这场纷争。”凰丹尹言道。
“你的忧愁即为我忧,你的战斗便是我战。”八步赶蝉沉默良久,终究还是吐露出这一句,或许是不善言辞所致,抑或是不愿听见凰丹尹再说出让他心碎的话语。他静静地离去,未作回应,只留下凰丹尹独自坐在灵兽驾驭的法器之内,凝神修炼。
此刻北戎州的青阳城内,蓝晏池引领峨眉宗弟子自南城门驾鹤离城。此前他们曾两度试图进入陵阳仙域,无奈此刻通往陵阳的仙途已被巨大仙石机关阻断炸毁,如今仅剩下南淮麓秘境与西陵关隘尚可通行。而此时的西陵关已然烽火连天,南淮麓上空更是乌云蔽日。在收到唐王以神识传讯之后,蓝晏池决定率众弟子撤离青阳。
行进途中,峨眉宗弟子皆神情肃穆,蓝晏池与李婧慈并肩前行于队伍前端。
两人面上皆笼罩一层阴霾。
蓝晏池开口道:“朝廷已传旨令我等速援南淮麓。”
李婧慈则疑惑不解:“我不明白,婧司师妹究竟触犯了何种戒律,竟要我们对她痛下杀手。”
蓝晏池闻声眉头紧锁,面露不满:“唐王之决策非我辈所能揣测,唯有遵旨执行便可。况且她并非你血脉亲人,你无需如此挂怀。”
“不知她此刻生死如何。”李婧慈语气低沉。
“此事已超出你的关心范畴,她身受重伤,若非十大仙门中大宗师级别的高人赐予镇宗灵丹,怕是难以存活。如若当时你下手果决,如今我们也无需为此忧虑不定。”
此刻的蓝晏池,先前的温润如玉已消失不见,周身弥漫着一股锋芒毕露的杀伐之气。
李婧慈亦敛去平日的狡黠灵动,此刻因为背负残害同门之名的二人均显得黯然失色。她看向蓝晏池的脸庞,问道:“蓝师兄,唐王此举究竟意欲何为,难道是要对我父采取行动吗?”
蓝晏池闻声脸色愈发冰冷:“唐王之意岂容我等妄自揣摩?身为臣子只需遵令行事便可。更何况掌门的修为你也见识过,放眼整个桡唐国,有谁能撼动他的地位呢?”
蓝晏池此话虽有道理,然而李婧慈仍是一脸困惑:“我只是担忧,现今峨眉宗弟子几乎全员奔赴南淮麓战场,这在我看来实属异常。蓝师兄你心里清楚,以往即便面临三大仙门会盟这样的大事,峨眉宗弟子也未曾有过全员出动的情况。”
“你想说什么?”蓝晏池突然勒住驾驭法器的缰绳,目光紧紧地锁定住了李婧慈……
蓝晏池被李婧慈的神色惊得微露戒备:“无妨,只是我察觉唐王叔父近日气息诡异,听闻贵宗此番并未派遣修士助战,皆由李唐皇族精锐承当前线之事。”
她的话语愈发声细如蚊,蓝晏池的脸色则愈发森寒:“师妹之意,可是认为我蓝家仍有觊觎王权之心,意图借此机会伺机而动?”
蓝晏池的话让李婧慈越发畏惧,忙不迭地摇头否认:“蓝师兄误会了,我并无责怪之意,只是一时失言。”
自那次李婧慈对自家胞妹出手之后,她始终无法释怀心中的困惑。如今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变了味,蓝晏池变得深沉难测,连曾经那个洒脱自在的自己也仿佛渐行渐远。
“罢了,不必多虑。”
蓝晏池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试图找回昔日那份温情:“你本就是我预定的道侣,终有一日将成为蓝家之人。所以,还是安心吧,我们要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然而,即便听到“相亲相爱”这几个字,李婧慈心中竟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东南地域的修炼界风雨欲来,诸多宗门势力纷纷向南淮麓集结。冬雪的最后一片飘落之后,一个春意盎然的新月如期而至。
西梁历一六三载,北戎历鸿灵十四年四月十三。
桡唐国都南平京,在一场绵绵细雨中醒来。李婧司牵着马悄然漫步在繁华的仙鹤大街上,此街作为贯穿南平京南北城门的主要通道,商铺林立,商贾与摊贩熙熙攘攘。
此刻的李婧司,尽管身处人潮汹涌之中,却仿佛孤魂野鬼般寂寞无助。
南平京一如既往地成为不渡江南最为喧闹的凡尘盛景,但如今这份繁荣背后却透出了异样。表面上的市井生活依然红火,可细细品味之下,却似乎暗藏着诸多动荡不安的气息。
此刻的李婧司身披轻纱,头戴斗笠,将容颜遮掩得严严实实。在过去,这样的装扮必然会引起巡逻士兵的注意和盘查,但在今日,却没有人在意她的真实面目。
只因南平京涌入了大量的修道者,各方势力交织汇聚,鱼龙混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陵阳城即将风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宫中秘讯早已泄露,寻常而言,峨眉派掌门这样层次的高人行踪应极为保密,然而这次却大张旗鼓地公之于众——不知来历的敌国高手深夜潜入唐王府御书房企图刺杀唐王,并屠戮了全班守夜禁卫,峨眉派掌门李觅海在护卫过程中身负重伤,且被对方挟持带离,至今生死未卜!
得知这一消息的李婧司痛哭不已,浑浑噩噩地熬过了一个月。跋山涉水穿越城池疆界的她,终于在两天前踏足南平京。
作为南平京内最大的分支,峨眉派在此地的实力举足轻重,要想探寻掌门失踪一事的真相,加之事发之地又在桡唐王府,她断然不能错过此处的信息线索。
一路行来,她心头挂念不断,毕竟蓝晏池已显露出其凶狠面目,如今峨眉灵山之内是福是祸尚难预料。然而李婧司素以恪守孝道闻名,她重生命却不惧死亡,更不用提此刻她最为敬仰的父亲正处于危难之中。
峨眉宗南平京支脉坐落在京都东郊,背后便是连绵不绝的峻岭,直通至峨眉宗的山门秘境。
此刻的支脉门户已是荒凉冷清,自那件变故发生之后,往来的访客彻底消失,昔日门口热闹的摊贩与行人纷纷避而远之。即便是在白鹤护法石雕之前站岗的守卫弟子,面上也笼罩着忧虑之色,因为他们深知,李觅海宗主遭此重创被劫一事,对于当前的峨眉宗而言,寓意深重!
修真界十大门派,岂能一日无主,这乃是所有修炼者皆知的道理。
一门之首犹如门派的磐石支柱,一旦失去门主,则门派易招各方觊觎;加之李觅海宗主生死不明,新的掌门人选更是难以确立,在这动荡的时代背景下,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无疑看到了可趁之机。
李婧司骑着神骏的飞鬃马来到了支脉门前,她缓缓下马,来到门口轻轻抚摸着白鹤护法的雕像。
“来者何人,现出真容!”守门弟子目光一凝,自从风波起后,来访之人屈指可数,他们在岗位上一站便是整天,乏得腰酸背疼,此刻见有人上门,不由得精神焕发。
“吾乃峨眉宗内门弟子,支脉舵主可在?”李婧司并未揭下头上的修行斗篷,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块镶嵌灵纹的令牌示于二人。
两位守门弟子一见令牌,立刻惶恐地躬身行峨眉礼:“恭迎内门同道,舵主大人已率众前往南淮麓战场支援,如今支脉中仅剩几位长者及新晋弟子留守。”
“前往前线的决定是谁作出的?”李婧司望向头顶支脉的题字,口中低语。
“此事我们就不太清楚了,我们俩入宗才不足一年。如今各国纷争,峨眉宗身为桡唐国的一部分自然应当尽责。再说,咱们宗主可是王上的同胞兄弟,王上遭刺之际,宗主奋不顾身相救,无论如何都是同根同源,你说呢?”
说完,另一位守门弟子瞥了一眼同伴,暗示他不宜多言。
被提醒的弟子忙赔笑掩饰:“哎呀,我说漏嘴了,真是管不住这张臭嘴,哈哈。姑娘您就当听个耳旁风,我们确不应谈论这些。相信老宗主定会吉人天相,安然无恙的,绝对没问题的。”
李婧司不再理睬这两位弟子,举步踏入支脉境内。不想身后突然跃出一道身影,快马加鞭而来,喧嚣嘈杂。
“夫人,夫人,我那亲爱的夫人啊!”
这一瞬间,两位守门弟子皆瞠目结舌,转而投向李婧司暧昧的目光。李婧司心中亦不禁愠怒,正欲拔出法宝反击,却又觉得声音耳熟,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墨林那张厚颜无耻的笑容!
“怎么是你?”
或许是因为近日来日夜兼程的劳累,或是得知父亲状况的内心煎熬,李婧司此刻疲态尽显,犹如受惊之鸟,面对这位身穿青衫的道士,竟是言语哽塞,无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