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部兵乙的身影充斥街头,宁远跃上楼,加入墨林,一同向下抛洒信件。宁远注意到,每封信的封面上都印有古朴的两个字:家信!
宁远不明其意,只感到眼眶发热,手中的力度也加大了几分。
信件散尽,墨林屹立在窗口,英姿飒爽,如同风中的玉树。
他的目光始终锁定最初的服部兵乙,后者仿佛领会了他的意图,轻拍同伴,示意他们查看手中的信。
身旁的服部兵乙带着疑惑拆信阅读,看完后,眼神也随之转变,看向墨林,犹豫不决。
墨林:“我行走在人世,旨在解救众生苦难。信则信,不信则战,能否超脱,全凭你们的抉择。”
话语坚定有力,宁远与他并肩,面对着下方的执法大军。他留意到墨林背后的双手,白皙的掌心已渗出微汗。这是他首次见墨林如此,立刻拍了拍他的肩膀,将红缨枪横亘在二人之间。
“别怕,他们会先对付我,才轮得到你。”李觉的眼神坚定无比,他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这位相识不久的青衫道士,总让他想起异乡遇故人的那份感伤与温情。
“你的菜肴已备好,盐分正好。”墨林闻言似是松了口气,宁远顺势往下看,借着最后一抹夕阳,底下服部兵乙们整齐地放下镰刀!
随着最初的几个人的示范,越来越多的服部兵乙开始阅读那些信件,就像是一场无法抵挡的风暴席卷每个人。看完信后,他们的反应各异,各种情绪在脸上流转,然而他们依然沉默,使得混乱之中仍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宁静。
宁远问:“这到底是预兆还是误导?你在信里究竟写了些什么?”墨林回答:“每个人都有独特的面孔,这才是生活的真谛,难道你不觉得吗?仔细看看,这座城市是否比以前更加生动?这里并不需要所谓的统治者,我们应该让它回归原本的状态。”
两人交谈之际,下方的服部兵乙逐渐散去,通缉告示也被悄然取下,人群散落,刚才的喧嚣瞬间变得冷清。
只留下最初的那个服部兵乙,独自一人静静地立在那里,一言不发。
宁远彻底信服,深深地鞠躬致敬:“道长真是神机妙算,不动一兵一卒,又一次在无声中击退敌人!”墨林苦笑着摇头,他从不喜欢过分的恭维,挥手示意后坐下来品了口茶。
“只是巧合罢了。我知道你心中疑惑,为什么服部兵乙会因为一封信违抗金门师爷的指令。其实他们内心不满,我只是点燃了他们的怒火。你去捡一封信,但别现在打开,现在看就没意思了。未来的一切因果,你会明白的。天色已晚,不宜再饮茶,对面已无人,记得买点酒回来热着喝。”
宁远微笑着点头答应,很快就回来了,手里除了酒,还多了一包药粉:“那个服部兵乙给的,他们除了送信,还会定期领取物品,你还记得吗?就是这种药粉,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给我们,会不会是治疗蜡人病的解药?”
墨林摇头:“我不碰这个。我突然有了个想法,需要验证一下。蜡人病据说致命,但我们至今未见任何尸体,我想试一试会发生什么!”
宁远理解了墨林的意图,脸色立刻变得严肃:“你这是在冒险。”
“冒险总比苟且偷生好。夜色尚早,那一百零八层的神秘之地,难道你不想一探究竟吗?”墨林说完起身出门,宁远紧随其后,拿起他的红缨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怪念头?金门师爷早就警告过我,这个地方邪气重,最好不要涉足。”
“他告诉你的,就等于没说。”墨林抛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墨林说完,迈步前行,宁远紧跟其后。他们迅速攀登了许多层,每一层都空无一人,没有任何居住的迹象。宁远提醒:“前几天有个犯人被押下来,后来又被送回去,你还记得吗?我们就这样冒冒失失地上去,万一遇到他怎么办?”
墨林侧目望向宁远:“将军,您无法应对他吗?我对您的能力深信不疑,您一定能行。”宁远面色忧虑:“那些在晓行夜宿中被囚禁的人,难以预料,道士,您还是别太信赖我。我的士兵曾对我深信不疑,如今却都躺在城门外,成了无依无靠的幽魂。我太过普通,实在不堪信赖。”
“你绝非寻常之人,能忍受我长久相伴而不厌倦,这本身就证明了你的非凡。”墨林看着宁远,再次微笑,这让宁远颇感惊讶:“道士,你过谦了。我内心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我一直觉得你与众不同。”
攀登越高,天空愈发昏暗。他们并未携带火炬,破旧的楼道回荡着踩踏木梯的吱呀声,转角处偶有破损的门神雕像,满身蛛网,尘埃覆盖。
越接近顶端,越接近天际,但景象却更像是通往冥界的通道。
“这个地方阴冷诡异,真不知何等人物会被囚禁在此,简直就是一座鬼屋。”宁远皱紧眉头,而墨林却兴致勃勃。
“这座楼有其独特之处,下层可供人居住,上层用于囚禁。世人向往天堂,却不知天堂也可能堕落。初来乍到时安逸自在,对上方充满遐想,一旦抵达,却发现并非乐土,连基本生活都是难题。最终洞察天地,却也失去了自由,这象征着什么呢?”
宁远豁然开朗:“这就是人生!”
墨林点头,此刻他们已来到第1808层,宁远安然无恙,墨林却略显气喘。
108层只有一室,那扇朱红大门显得诡异,位于楼梯走廊的终端,两侧挂着灯笼,只是都已熄灭。
宁远走在前头,引领墨林来到门前,轻声问道:“真的要探索吗?”
墨林点头:“必须的,我有个想法!”
墨林点燃一根火折子,逐一照亮两侧的灯笼,不久火光熊熊,红光犹如火焰之舌。
夜已深沉,尽头的红门显得陈旧黯淡,大红灯笼并无喜庆之意,反而透露出一丝哀怨。
宁远提醒:“道士,我早就说过此地邪气重重,无论是门还是灯笼都透着诡异。里面的囚犯或许已经入睡,我们现在打扰,是否有些不妥?”
墨林反驳:“那是你心态问题,我看这挺温馨的,血红一片挺有感觉。况且囚犯本就无所顾忌,你与无所顾忌的人讲道理,这本身就是无理取闹。”
宁远欲言又止,墨林挥手示意他开门。绣花将军虽然有些沮丧,但还是遵命行事。他收起红缨枪,走廊狭窄不便施展。他从腰间抽出判官笔,缓步走近门边,笔尖轻挑,门上的锁链应声落地。
墨林默默注视着那巧妙的机关,未显丝毫惊慌。宁远神情肃穆,一脚踢开红门,随即后退三尺,将墨林护在身后。
然而门内一片昏暗,空空如也,只有月光斑驳,听不到丝毫动静。宁远这一番折腾,倒显得有些荒诞。
&34;好像没人?或者睡得太沉了?&34;宁远低声自语。
墨林抽出背上的桃木剑,宁远眼中闪烁着羡慕:&34;常看你手持此剑,难道有什么秘传剑术未曾教我?&34;
&34;剑术之奥妙,世间繁多,将军你是习武之人,想必比我更精通其中之道。我这剑并无门派传承,亦非开创一派。实则我并不擅长,持剑行走,不过是装腔作势,增添几分威严罢了!&34;
道士说完耸耸肩,宁远会心一笑,却又不敢放声大笑,嘴巴大张,模样逗趣。
笑过一阵,宁远恢复严肃:&34;如此说来,道长还是在我身后较好。&34;墨林淡然一笑:&34;你这么一提,我倒想起,在某种程度上,我也算有门道的。&34;
宁远满脸疑惑,墨林挥挥衣袖,指着他说:&34;因为将军你,就是我的剑。&34;
话落,两人相视而笑。墨林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奇异的念头,每当提及桃花剑,他总会联想到十三年前的一些事。然而那些记忆已模糊不清,想不通就不再深究了。
毕竟眼前的情况尚可,无需沉溺于过去。
两人没有多言,点燃一盏灯笼,取出烛台,悄声步入屋内。
室内黑暗,偶尔可见蛛网,一张古老的红木床,却空无一人。整体装饰精致,犹如一间书房。宁远轻声惊叹:&34;这里不像囚牢,如果是,那囚犯的生活也太安逸了。&34;
墨林轻轻抚摸桌面一角,目光扫视四周,低语:&34;事物往往不能仅凭表面判断,按理说我们之前看到有人被押进来,现在不应看不到人。不过这一路上还有房间未查看,也许他们并未被关在顶层。&34;
&34;但如果下层有囚犯,为何要在这儿建造如此雅致的住所?在囚室之上建造优雅的房间,犹如在墓碑前竖立华丽的牌坊,岂不是不吉利!&34;宁远撇了撇嘴。
墨林微微一笑,宁远看着他,一脸困惑。墨林点头又摇头,示意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宁远:&34;我一个粗人不懂算计,就算道长告诉我,我也未必能理解。&34;
墨林眉头微皱:&34;李将军,你又过于贬低自己了,这样不好。世人本来就视你为浮萍,你也随波逐流,那你在这个世界上就真的不存在了。&34;
&34;我的士兵们都战死沙场,我独自活下来就是为了追随太子凉,这样说来,很久以前我就不再为自己而活了。&34;宁远再次感慨,墨林轻拍他的肩膀:&34;你太过谦虚了,这城里危机四伏,为了我,你也得坚强地活下去。&34;
宁远笑了笑:&34;道长你天生命好,定能长寿安康。&34;
墨林摆手:&34;我恐怕是妖魔鬼怪自有天敌,注定多灾多难!&34;
话音刚落,油布窗扉骤然敞开,疾风涌入,衣角猎猎作响,宁远震惊不已:“此事太过诡异,道长切勿戏言!”墨林却不以为然:“吾乃修道之士,尔乃世间浮沉之人,皆与世俗无甚瓜葛,赤裸而来,赤裸而去,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几盏淡酒,何惧夜风凌冽!”
二人又一番豪言壮语,旋即在屋内踱步,然而宁远不解墙上画卷之意,也看不懂横梁上的题字,最后停在窗边,吹着口哨仰望弯月,神色落寞,略显憔悴。墨林环顾四周,眼中掠过一丝微光,但他并未多言,陪在宁远身旁静立。
“待天色破晓,这座城又将何去何从。”宁远忧虑重重。
“你在挂念京都吧。”墨林握剑而立,宁远听罢点头:“奸佞颠覆国家,大北戎国已成浑水一滩,巨龙被困,不见天日,乌烟瘴气,难觅晴空!”
说完,他望向墨林,发现他又是一副半闭目,慵懒的眼神,宁远早已习惯他的模样,也明白他对这些并不在意:“道长,你我道不同,我命中注定卷入这乱世纷争,而你可以置身事外,我相信你已有治愈蜡人病的办法,大可自行离去,无需涉足我这片沼泽。”
墨林淡笑:“我已身陷俗世,自当插手这眼前的混沌,不论将军作何想,我定会护送将军安然离开金墉城。”
“那城中的百姓也能安然无恙吗?我知道你又要说我滥情,他们不在乎我士兵的生死,我又何必总牵挂着他们的命运。道理固然如此,但我征战多年,杀戮无数,若无慈悲之心,恐怕冥府的记录也不会光彩。我的八师兄也曾告诫我要仁慈为怀,他也是我在魁门最敬重之人。”
绣花将军的话语深沉有力。
墨林点头,微笑道:“确是如此,那些被你杀死的人已先一步见了阎王。你是后来者,见了他们还得叫声前辈。这样说来,你的前辈还真是不少,不过这世上前辈和师父多如牛毛。就我而言,除了我师父葛行间,红尘中的前辈怕是有成千上万。”
“为何会有如此之多?”宁远好奇地问道。
“没办法,这世上自称师父的人太多了。之所以不包括葛行间,是因为他是真实的,不是自封的。北戎国内想必也充斥着自封的大师和前辈,在如今这个繁杂的尘世,这就叫三人行,必有我师。”
墨林的讽刺之意溢于言表,宁远拱手表示赞同:“阁下高见,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动?”
墨林:“这房间有些疑点需解决,之后我们下去,我将揭示蜡人病的真面目!”宁远闻言大吃一惊,墨林见状不禁失笑:“有何难哉,但凡我心有所求,上可摘星揽月,下可潜水捉鳖!”
宁远也被他的话逗乐了:“道长,这是你第三次在我面前夸夸其谈了。”
墨林嘴角勾起,轻轻摆动手袖,夜风拂动:“将军,这并非关键,关键在于,只要您继续追随我,那些夸下的海口,总有一天都会成真!”
青衫道士说完,眼中闪烁着点点星光。
宁远淡然一笑:“我愿伴你,共闯这繁华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