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从城墙上起身,看着下方那位悠闲的青衫道士,一时抿嘴微笑,仿佛真的感到愉快:&34;你挺有意思的。&34;
墨林从下面抬头仰视,似乎也被他的话逗乐了:&34;世人都是这么乏味吗?&34;
宁远听见此言,神情恍惚,又开启一罐炽烈的白酒,狂风骤起,他仰首痛饮,喉咙里回荡着低沉的轰鸣。
墨林将白猫安置在竹箱内,低头整理着身上的长袍,接着问:“天色已寒,你不觉得酒太凉吗?”宁远挺直腰板,紧握身边的赤红枪缨:“冷酒穿肠过,热血犹未凉!”
说完,他舔了舔嘴唇,踩着枪尾,优雅地翻了个身,长枪瞬间飞舞。手腕轻盈地摆出一个阵势,长枪落地,手腕用力,枪身如波纹般颤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宁远瞪圆虎目,红缨在瞳孔中绽放。他一声大吼,凌空跃起,如拔苗助长般跃起数尺,手掌轻轻抓住枪尾,摆出一个大枪花,然后猛地一抖手。红缨枪如离弦之箭,直射向远处的弩箭塔杆!
塔杆在枪击下摇晃不止,许久才平息下来。
那支红缨枪,从金墉城的城门顶端垂直坠落。枪尖深深刺入土壤,红缨沾染鲜血,更加鲜艳。
墨林静静地目睹这一切,看完不禁鼓掌称赞:“好一派武艺,这是何等的功夫?”宁远立在城墙上,眼角暗淡,头发微乱,自言自语:“家传之技。”
墨林更是赞赏:“将军家学深厚,我初涉江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人间的武艺,敢问这套招式有何名号?”
此言一出,宁远额头竟渗出汗珠,声音也略带犹豫:“无名无号,随心所欲而已,道长不必挂怀。”
墨林面露遗憾,他看着那枪,拱手问道:“如此英姿却无名,确实有些可惜,那你刚才的举动,又有何深意?”
这个问题让宁远更为尴尬,他挥手擦汗:“没什么,只是想打开金墉城门让你进来。”墨林望了望巨大的城门,不解地追问:“城门依旧,为何没有动静?”
宁远沉默片刻,声音微弱:“失手了,没能打开”
墨林愣住,随即笑容满面,策马走向红缨枪,高举面对烈日:“没关系,还是很帅气的。”
城墙之上,酒鬼已消失,不久后,金墉城门缓缓开启,吊桥降落,绣花将军在门内挥手:“我先说清楚,这城现在是进易出难之地,你确定要进来?”
墨林点头,轻轻拍打着身下的老马拐子:“拐子马想去哪里,哪里就是方向。”
宁远看着马,瘦骨嶙峋,但双眸明亮深邃。又看了看道士,年轻气盛,双眼却半睁半闭。
这人一马显得颇为古怪,但此刻宁远似乎无暇顾及,轻叹一口气:“这也是一种生活方式,只是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别怪我。”
墨林笑了笑,骑马入城。他展开竹简,边走边写,穿过城门的瞬间,狼毫笔已挥洒成诗:南山北水一门间,
东邻西舍映照浓,
拐马银桥初相识,
将军道士逆风行。
笔尖轻颤,墨香飘散,素猫沉睡如婴,赤红长枪归于宁远手中。宁远神色略显愧疚,心中隐隐忐忑。
墨林就这样踏入城郭,吊桥落下,护城河畔尽是荒凉痕迹。
行进间,一位绣袍将军,一匹衰老骏马,一名蓝衣道士,伴着一只熟睡的白猫,构成一幅奇特的画面。
宁远满腹好奇,互报姓名后,他开口询问:“你来时可曾遇到西梁的兵马?按常理,边境此刻不应有你这样的漫游者。”
“你对我有所猜疑?”
墨林淡笑,气质沉稳不失镇定。他确实从不周山而来,途中确实瞥见了黑压压的军队。显然,眼前之人将他与那些士兵联系在了一起。
这并不出奇,毕竟在阳光普照、战乱不断的时刻,一个手无寸铁的道士如何穿越佘穆庄的军营,安然无恙地叩关入城,确实是个耐人寻味的问题。
然而宁远并未过分怀疑,扛着枪大步向前:“我不问你是何方斥候,这座城已无生机。你来去自如,只要不妨碍我享受美酒佳肴即可。”
“你这位将军倒是豁达有趣,我若说外界的兵马无暇顾及我,信则信,不信则罢。世间本如此,我师父下山前就告诫过我,红尘人间,无人真正关心他人。人是如此,事亦如此。”
墨林说完,将竹简递给宁远。宁远展开细读,随后默默收在腰间。
“诗句甚好,这猫是怎么回事?”或许是为了缓和气氛,宁远随口问起了白猫。
“它在梦境中迷失,名叫归途,名字源于一块墓碑。”墨林没做过多解释,将白猫抱在肩头,轻轻叹息:“这家伙又胖了不少。”
二人走了许久,两旁门户紧闭。城内黄沙弥漫,一片荒凉。
“都逃难去了吗?”蓝衣道士环顾四周。
宁远默默点头,随即摇头,溜进旁边的酒馆偷偷拿了几坛烈酒。
这时,转角处出现一支送葬队伍。二三十人,男女老少皆披白纱。墨林侧耳倾听,听到百姓家中的对话:“这是哪家遭遇不幸了?”
“谁知道呢,少打听,多休息!”
“是,是,多休息,少惹麻烦!”
他望向两边的民居,感到一丝不对劲,伸手拍了拍将军:“他们为何把自己锁在屋里?”
确实,整条街的门窗都紧闭,贴满了封条。墨林仔细观察,封条的缝隙,漆黑的门缝中,密密麻麻的眼睛闪烁,犹如乌鸦的炯炯目光。
将军解释:“城里流行蜡人病,出门会传染。”墨林应了一声,又指向送葬队伍:“那他们为何不害怕?”
&34;畏惧,但忠诚和道义仍需坚守,此乃在北戎国的生存之道,比生命更为重要。&34;宁远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墨林听后立刻掩嘴,轻轻扇动着手中的扇子,调侃道:“真是臭气熏天,庸俗至极。”
宁远轻轻耸肩,回应道:“想法尽管陈旧,但其理犹存。”墨林闻言又放声大笑:“我看你就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宁远继续饮酒:“我只是醉意更深,清醒之时反而少。”
两人迎向送葬队伍,墨林继续质问宁远:“你说城中有疫病横行,为何你还如此招摇过市?”宁远微笑着指向自己的鼻子:“我啊,心中无所挂碍,生死早已看淡。”
将军说完又饮下一杯,眼角闪烁着湿润的光芒,仿佛酒越饮越涩,如同眼前这片被黄沙侵蚀的世界般混沌不清。
墨林不再妄加揣测,依旧半睁半闭着眼睛:“那么,你能告诉我,为何这个城市会爆发这样的疾病?”宁远摇头:“不清楚,不过自从西梁军侵袭后,这种说法就开始流传,可能是他们所为。”
墨林沉思片刻,又问道:“此事暂且不论,你可曾见过一个名叫葛行间的道士来此地?”
宁远仔细想了想,再次摇头:“道士倒是见过几个,但没有姓葛的。你找他有何事?他是你的师傅?”
“嗯,他消失了,我掘了他的墓,里面空无一人。”
这番话大胆无忌,宁远瞪大了虎目:“你真是胆大包天!”
墨林潇洒地挥动手袖:“寻求真理,不拘泥于世俗,这才是真正的君子!”宁远点头赞同:“能把坏事说得如此高尚,你堪称典范,我今日受教了!”
墨林对此并不在意,此时送葬队伍已与他们相遇。
墨林逐一与他们对视,惊讶地发现他们并未悲伤,反而都带着微笑。就连抬棺材的人都笑容满面,整个场景诡异而喜庆!
墨林不解,脱口问道:“死人了,你们很开心?”
送葬的人并未对他发怒,反而继续保持笑容,互相点头致意,甚至互相祝贺。一位老者从人群中走出,说道:“道长,请移到一旁,别耽误了我们的吉时!”
墨林感到好奇,宁远识趣地将他拉到一边,送葬队伍继续前行。
此刻,烈日当空,正值正午。领头的老者仰望天空,立刻挥手示意,两侧瞬间窜出一队袒胸露腹的大汉,手中拿着锣鼓和喇叭,欢快的音乐瞬间弥漫整个天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墨林转向宁远,宁远同样摇头:“每次都是这样,我也摸不着头脑。我是驻守此城的将领,无亲无故,无人去世,也就没有这样的经历。”
墨林闻言露出遗憾的神情:“那真是可惜了。”
“确实如此。”
绣花将军也惋惜地撇了撇嘴,瞥了一眼自己的华丽袍服,恍惚了一下,然后没再说话。
两人深深地叹了口气,仿佛把心中的沉重都吐了出来。
片刻之后,送葬的队伍悄然离去,街道重归寂静凄凉。
他们继续默默前行,不久后街角映入了两个身影。全身被一袭红色连体长袍笼罩,只露出一丝缝隙供眼睛窥视,手中紧握的镰刀刀锋已略显弯曲。
宁远拽住墨林,微微蹙眉说:“服部兵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