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豪终于得到了弄清那幅画作真相的机会。他跟着大小姐高山一同进入了宅邸主人的私人办公室。
他没有着急,而利用女孩对自己毫无防备的信任,一点点将她引诱到自己的目标上。然后,他径直站到那张照片前,忍住愧疚和恶心说:“大小姐,这张照片……”
高山抬起头,问道:“那张照片怎么了?”
“说不好,”张豪故作犹豫的说,“就是感觉……似乎不太适合这间屋子,太……普通了,简直就像一张随手拍下的照片。我说的对吗,大小姐?这不是什么古迹,或者旅游胜地,对吧?”
“你说的没错,我的小仆人,那就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照片。”高山顿了一下,接着说,“对你是这样,对我也是。但对我父亲,它就不是了。”
“就是说高先生去过这里,是吗?”
“不,他甚至没去过。”高山用了‘甚至’。
张豪一脸惊讶。“那它……”
“小男仆,你有伤疤吗?”
张豪当然知道大小姐所问并非表面意思,伤疤也绝对不是简单的皮肤上的疤痕。她所说的‘伤疤’,指的是人心底的创伤。
他当然有,而她也当然知道。所以,这不是一个问题,这只是一个引子,他选择沉默。
大小姐果然自接自话说了起来。“……在商业帝国成立之初,为了招揽优质的客户,稳固产业,商人往往会无所不用其极……派出的考察人员在某座山脉发现了原晶矿藏,而明知可能会卷入复杂的政治局势,他还是接受了那笔生意……他从没想过那些人的行为会激起那么大的民愤,更没想到最后会演变成残酷的血腥斗争与镇压……我父亲一直很自责,把这件事当作一个教训……”
教训?!
“但是,我认为并不是那样。”高山说。“我认为,错并不在我的父亲,商业条约与订单没有任何问题。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惩。”
张豪怔住,强压下颤抖的声音,问:“那错在……”
“错在那些利益熏心的人!”高山愤慨的说,“他们表面鼓吹爱国、奉献,但背后却拉帮结伙,收人回扣。表面上他们说自己代表正义与国家,但实际呢?想象一下就明白了,和商人一样,一切是都为了自己的利益。”
“发生了什么,大小姐?”张豪颤抖的声音正好适合此时的问题。
高山叹了口气说,“悲剧。当地政府将那些反抗的势力定义为了恐怖分子。在一次追捕中将正在祈祷的一个村子当成了恐怖分子的聚集地,用无人机实施了轰炸。”
“轰炸……一个村子……”
“你没听错,小子。我听说,当时所有人都在祷告,没有人预料到危险。导弹就从头顶钻入了人群。”
“那……”
“别问了,没人活下来,所有人都变成了……哎!”高山摇了摇头,她此前的表情的确说明她为那些人的死感到悲伤。不过她又突然变得有些凛然无情。“所以我说,这是我父亲的一道伤疤。这也是我佩服他的地方。”
“佩……服?”
“是的,没看出来吗?他把别人造成的伤口强加到了自己身上,这需要无比的勇气和担当。”
勇气……和……担当?
“学着点,小子,这才是真正的男人。”高山挑衅的说,“喂,听懂了没!”
“哦,我听懂了,大小姐。”张豪回应。
这就是他们之间可能无法填平的沟壑吗?他转过头,故意好奇一直盯着画作,实则想掩饰自己的愤恨和失落。
他不恨大小姐,他恨的是此时她所代表的立场。
活着的人可以谈荣誉,谈担当,谈勇气,那么死去的人呢?
死去的人……只能谈原谅吗?
……
商人高川注视着低头思考中的众人,巴不得自己成为蛔虫能听到他们每个人内心的声音。
他已经不能再说更多了,一是因为体力,就在刚刚一个小时内,他回答了三十个问题。其中一些资料中有详细的解释,但他仍是选择口述给提问者听。
另一些问题甚至不在他们的预判范围内,高川只能随机应答;二是因为他必须给这些人独自思考消化的时间。
就像现在这样,他们虽然沉默着,但大脑却在高速运转。
权衡利弊,详细分析自己发现的某处纰漏或细节。
这些人并不只是代表自己,而是代表身后的一个整个国家,所以即使吹毛求疵,高川也不会有任何抱怨。
但高川知道,现在还不是决胜的时刻。他的目光转向坐在对面的那位执行董事身上。他是在座所有人里年纪最大的,其所代表的庞大商贸平台在高川的谋划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甚至无法替代。
高川费尽心力才说服对方加入,之前的几次远程会议,老人也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能让另一个商人在你的项目中发现可以让他有利可图的地方,这无疑是成功的第一步。
但对方直到现在却一言未发,没有问任何问题,而且显得犹犹豫豫,就连印象中硬朗的身材此时都仿佛塌下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