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灯的光开始明显变弱了,没电倒不至于,也许是因为渗了水进去。他担心这光完全熄灭,因为那时候也就是他的期限了。
张豪紧紧跟着锡纸,不再抗拒水流。路经了两个岔口后,他感觉好多了,不再那么决绝了。
水流没有突然加速,河道长廊也没有突然变窄,他应该遇不到什么地下湖了。
前方又出现了一条岔路,一块突出的石脊将河流分成两条枝杈的形状。在石脊下,右侧的河流突然加速,形成了一个漩涡,锡纸在漩涡中绕了两圈,被右侧的水流顺走。
锡纸在漩涡中旋转时,张豪也陷入了彷徨。不知为何,他预感到这一次选择可能会决定他的命运。最后,他根据河水的流速选择走了左边。
没淌多远,脚下的河床竟开始向上倾斜,爬上这段斜坡后,张豪不知不觉被顺到了一处如一间大卧室般的宽敞空间。
眼前出现了一面石壁,不是特别高,但却很光滑,他爬不上去,不过如果能有个踮脚的东西没准可以。
他想试试石壁上是否有更大的空间,于是捡起几块石头,朝石壁上扔去,侧耳倾听。他听到了石头反弹又落地的声音,说明上面有一堵墙。
他之所以这么坚持,是因为总觉得石壁上面似乎有微弱的光。他甚至关了头灯以确认,的确有光,但非常非常微弱,就仿佛幻觉错觉一样。
他喊了几声,无人应答。
确定这边没有机会,张豪原路折返,好在这边的水流很缓,所以一来一回并没有消耗太多的体力。
但当他回到右边更快的水流时,也只能尽量节省体力,选择被水流裹挟。最终,前方出现了一条死路。
不过仔细探查后,张豪发现这并不是死路,只不过一块巨大的石头悬垂在前方,挡住了几乎所有出路,甚至伸进河下,只在床底留下一条狭窄的通口。
张豪试探了几下,觉得自己的身材应该能从缺口中挤过去。挤不过去他也必须试试,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所以他顶靠着垂石歇息了一会,在身体的余热还未消退,冰冷尚未控制住他的四肢前,深深夺了一口空气,钻入了河底。
他尽量将双腿往上抬,让前半身贴着被冲刷的无比光滑的河底一点点钻过了洞口。
但出了洞口后,脚下虽然仍有支撑,但头顶却没有能够站起的空间。河道被水流填满了。
他犹豫着,不知是该回去还是继续顺着水流往前游。万一前面一直是这样怎么办?万一在找到出口前他憋死在水里怎么办?他在缺口边绕了两圈,辗转不定。
突然,他发现顺流方竟然有一些气泡贴着上壁边缘。有的很小,像一串珍珠,有的则很大,甚至可以跟他的脑袋比。
纯粹是出于本能,张豪小心靠着那些较大的气泡。然后,他的思维才贯通,想到了一个主意。
张豪将肺中的最后一股浊气在水下吐出,然后将嘴小心贴近气泡,直到嘴唇或者鼻子伸进去,轻轻地吸气,气泡爆裂的一瞬,他也同时立刻屏住呼吸。
用这个办法,他暂时压住了胸口的不适,这才敢继续朝前游。
张豪不知道自己游了多远。
最终,他再也找不到一个大气泡了,只能憋着最后一口气继续往前。四肢酸胀的就好像拖着一头牛。他身体内已经没有能量可供榨取了。
更糟糕的是,头灯最终还是熄灭了,眼前一片漆黑。漆黑的水下,似乎比漆黑的平常空间更让人觉得恐怖。但张豪已经不顾一切了。
他肺部在灼烧,胸口被看不见的巨石挤压,头胀欲裂,几乎要崩溃。
但男孩仍坚持着。
他要游到自己再也游不动,他要憋到自己再也憋不住气为止。要问为什么,因为他眼前浮现出了一张女人的脸。
他认为自己和那个女人的羁绊还没被扯断,所以他绝不能死!
……
几百米外另一个洞窟的地下工作区中,被留下来负责清理垃圾的探索队员满脸的抱怨。
这一小圈河岸边什么垃圾都有,塑料袋、纸包装、破损的手套,还有一些地下小生物的尸体。
这不,又一块口香糖包装纸顺着水流漂了过来,堆到了岸边。他都能猜到是谁扔的。
他一边用漏网把那锡纸捞起来一边坏笑,决定把这垃圾留着,告到主管那里,一定会让二队被扣分。
乍然间,他发现脚下的地下河里涌上了大量气泡。他愣了几秒,接着,一只触手一样的东西从幽深的河底钻了出来,在碎石岸上摸了几下后抓住了他的脚踝。
探索队员吓得大叫,但紧接着看到一个黑乎乎带着浓密毛发的圆球状活物冲出水面,而且还朝他张开血盆大口后,更是直接吓晕了过去。
过了一会,有人路经此处,这才发现倒在岸边这两个晕厥的家伙。
其中一个呼吸平稳,但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另一个则气息微弱,整个身体湿得就好像一块浸满水的抹布。
但庆幸的是,他们都还活着。
……
被吓晕的探索队员被一个巴掌扇醒了,成了所有人嘲笑的对象。
死里逃生的张豪被送到了镇上的医院休养,与此同时,矿上开始流传他的传说。
每个有嘴能说话的人都开始谈论他是如何奇迹生还的。前所未有,史无前例,前无古人,闻所未闻……
这群粗人用能想到的所有形容词来描述这次雄奇的事迹。
有人竟然能从地下迷宫中坠落后生还,还把地下暗河当成后院的泳池游了一圈。
更要命的是这个家伙竟然还只是一个学徒,一个彻彻底底的新手,一个毛没长全的孩子!
以至于,这群人不得不提前给了他一个颇具意义的外号,神奇小子。
在一个星期,甚至可能更长的时间里,这个外号和它背后的意义都会是矿工们茶余饭后最有趣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