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所有孩子都瞪大了眼睛,不自主地后退了一步。而他们的动作也印证了从他们心底生出的恐惧。太疯狂了!难道这里随随便便就可以杀人?他们不敢置信。
但接着,男孩朝他们走了过来,拿着那致命的武器,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孩子们漫无目的地惊慌逃窜,却也不敢离开这阴森恐怖的地方。
男孩走到了中间,不紧不慢地环视众人。他举起了枪。他第一个随意对准的男孩惊慌的叫出了声。枪口旋转,每对准那些孩子,都会引起一片一片的尖叫。有的孩子拼命挤向更黑暗的角落,有的在恐惧下崩溃,开始求饶,有的跪到地上,泣不成声。
小维莱卡也非常畏惧,因为从她这个位置所见到的男孩的侧脸,简直就像魔鬼一样。他其貌不扬,甚至可能比同龄孩子更矮,但勇气却远胜他人一筹。
不过如果她当时能多学一点词汇的话,肯定就不会称它是勇气了。那是一种病态的心理人格,在长期的压抑和受虐下逐渐成型。但在当时,小维莱卡的确受到了惊吓,她也很想像其他人那样躲开这个煞星,一种生物的本能告诉她此时绝不能做什么愚蠢的出头鸟。
但就在她试图后退时,一股无形的推力却从背后阻止着她。那一瞬间,不知为何,她头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些画面,悬空的‘铁鸟’,喷射而出的导弹,浓烟滚滚的村庄,难以辨认的死者,绝望的女娃,惊慌的羊群,残忍的恶狼……还有,那无法泯灭的誓言。
她记起了她的仇恨,记起了让她挺到现在的决心。接着,她意识到,那个叫做维莱卡的单纯天真的小女孩在灾难的那天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可能只是同样叫做那个名字的另一个人。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所以,当漆黑的枪口转向她时,小维莱卡没有后退。她只往后迈了一小步,然后稳住了身子。当她注视着那‘魔鬼’时,四周鸦雀无声,寂静的仿佛遥远的墓穴。没有人敢劝阻她,没有人敢帮助她,当然,可能也没有人在意她。
在意她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处在人群中心那个手持致命武器的男孩。第一次,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可能也有别的东西:犹豫,害怕,或者惊慌……反正,不管他心中荡起过多少情绪,最后都被愤怒赶走了。
小维莱卡看着男孩脸上露出她几乎从未见过的极怒的表情,知道自己树立了一个绝对危险的敌人。不过她也明白另一点,当男孩将怒火向她倾泻时,也就暴露他的弱点。男孩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更加愤怒了。他差一点就要吼出来,不过最后仍是故作耐心地说,“你不怕死。”
在维莱卡听来,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不怕死!”男孩终于吼了出来。然后,在所有人的震惊和盲目中,扣动了扳机。
在突兀而起的群声尖叫中,小维莱卡后退一步,绊到了石头,摔倒在地,叫声幸运的被淹没在周围更锐利的叫声中。
但男孩听到了。在得知自己的枪中并没有子弹后,他扭曲的脸上再次闪过反复的表情。是失落,还是庆幸?小维莱卡不得而知。但她的恐惧却一下子消散了,她突然不怎么害怕这个男孩了。
八哥教她识别简单的武器时,第一堂课便是教她如何判断枪械中有无子弹。男孩显然并不明白这一点。他只是拥有狡诈和胆识,却并无技巧,而这两种在维莱卡心中同等重要。她突然想明白该如何打败这个男孩了。他们对视着。
戴着墨镜的男人大步走了上来,收走了男孩手中的武器。这次男孩没有任何反抗,甚至不再说话,不再释放危险的侵犯本能。因为直到他们抵达基地前,他只盯着维莱卡。
很快,对男孩的恐惧变成了一种过分的警惕;而另一种思绪逐渐占据了他们的脑海——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了。所有孩子都知道这一点。他们被带到了‘工会’。在那里,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流血,一起被训练成为一个杀手……
这便是维莱卡的故事,她第一次说给男孩听,而男孩也听得入迷,甚至忘记了时间。
“训练异常残酷。有三分之二的孩子在训练和对抗中伤残,甚至死去。他们说,‘只有能活下来的才够格成为真正的杀手。’你知道他们第一件事是要我们做什么吗?”最后,维莱卡戏谑地总结道,“他们要我们将自己的名字写在床下的裹尸袋上……我就是这样变成了一个杀戮机器,我的双手因沾染太多鲜血而变得麻木,我的血从温暖变得冰冷,我的眼神也如恶鬼那般恐怖。我却始终没忘记是什么促使我变成这样一个人,是什么让我走上了这条路,而我也就是因为这个才再次回到这里的。”
“那个军官,他真的在这里吗?”张豪冷静地问。他不希望维莱卡听出他的语气中带着任何感情。
“如果那个滑稽的……NO.2没骗我的话。”维莱卡说。
“可他为什么要骗你?”
“是啊,你说的没错,他没理由骗我。”
维莱卡没带张豪去墓地,她们也没停留多久便继续往上走,又翻过了两座山,终于走回了一条修葺完善的大道。路很宽,可以同时过两辆车,虽然已经出现了许多裂缝和沙石,不过还算平整。
道路尽头是一座看起来还算繁荣的山村,维莱卡说她离开时这里还是只有几间农舍的小村庄。
这便是NO.2给她的坐标。不过也只有这一个坐标,人,要维莱卡自己找。她曾经在报纸和电视上仔细记住过那张脸,不过那是十几年前了,有些人面容随岁月的变化会非常大。
时光荏苒,即使面对着面,她也可能认不出来。但维莱卡觉得自己有一套更精准的辨认方式。唯一让她觉得疑惑的是,她想不出来那个杀人魔军官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