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显的冠礼选在了乌衣巷后临近秦淮河畔南岸的一处庄园中,这也是天子陈顼赏赐给萧显的一块地,如今萧锦玉与萧显已命人在此修建了一座府邸,即为萧府,与陈郡谢家的府宅毗邻。
萧显察觉到,每次萧锦玉来到乌衣巷谢家府宅门前时,都会驻足停留许久,似在愐怀着什么,但他从来都不会过问,惟恐打破了现有的宁静与岁月静好。
自这女郎回归建康以来,几乎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出乎他的意料,且令他震憾。
她实是与建康其他贵族的女郎不同,从来无畏,无惧,可正面对抗云隐公主,可设计杀始兴王,甚至可以正视天子之威仪直言力谏!
如此傲烈、狷介、不可一世甚至轻狂!
可静下来的时候,她又会变得异常的孤独,沉静且温婉。
面对他的时候,她也从来只有温婉冷静的一面,从不示人以软弱。
“阿玉!”
一早见她立于院中,萧显不禁心中心怜,走到了她身侧。
沉思打破,萧锦玉亦回首,迎上萧显目光。
“显舅舅!”
“是在想你母亲了吗?”萧显问。
萧锦玉点头微笑。
“是,也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忽然觉得人活着真好,有家可归,有亲人可念,有友人相约,人生贵得适意尔,安能羁宦千里以要名爵乎?”
说着,她看向萧显,“显舅舅,无论将来发生何事,阿玉希望你能以家族为重,以自身安危为重,好好活着,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那是自然!”萧显答道,又补充了一句,“你也是!”
言及此,萧显的声音有些哽咽,忽然问:“阿玉,你是决定好了,要离开南陈了么?”
她说过,在他正式成为萧家家主之前,她不会离开。
但这次冠礼,她欲为萧家这一支嫡系正名,那正名之后呢?
萧锦玉沉默了一刻,再次抬眸看向萧显。
“是!”她果断的答道,“我欲在这次冠礼上,让显舅舅你名正言顺,成为兰陵萧氏这一代显支嫡系的家主……”说着,她看向萧显一笑,“还有件事,需要与显舅舅商议……”
……
冠礼前,萧锦玉来到了软禁云隐公主的房间之中,看到疯颠失控了五天的女人终于安静下来,萧锦玉唤了一声:“陈见琛,五日的禁闭,你终于是冷静下来了么?既已冷静,那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萧、锦、玉!”
云隐公主陡地抬头,看到日光中走进的少女,好似神祗一般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衬得她犹为渺小卑微可笑。
“不,你刚才叫我什么?”
“玉华公主,陈见琛,这才是你的本名吧?”
云隐公主眼中顿时露出惊恐。
“你怎么知道?不,你怎会知道,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陈见琛,你当年与王家之子本有婚约,却相思于韩子高,执意要嫁韩子高为妻,却为何后来又要设计于我母亲与韩子高一事?”
提到此事,云隐公主不免嗤笑起来。
“为何?我这不是成全他们吗?既是两情相悦,我成全他们,还不好吗?”
一句冷讽吐出,又是满目的后悔惊惧。
“不,此事与我何干?与我何干?”
“你是在套我话?你在套我话?”
“萧锦玉,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关了我五日了,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不怕世人非议你不孝不悌吗?不怕我皇兄治你死罪吗?”
萧锦玉不屑的笑了一笑。
“陈见琛,我从前就跟你说过,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你从来都不惦量一下自己有多大本事,却总是想使用最锋利的刀,如今割伤了自己的手,却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你觉得你皇兄会为了你,而不顾皇家颜面吗?”
“如果不是做了有损皇家颜面之事,你又何至于换一副容貌,换另一种身份嫁入萧家,你当真以为,自己在你那两位皇兄心中占据了极重要的位置,或是有不可估量的价值?”
“那你不妨现在再好好想想,你的价值,还有多少?”
我的价值还有多少?
云隐公主垂下了头,如今她手握的这一支部曲私兵已经逃散,她与始兴王勾结的证据还在这贱婢手中……
“好好想想,你若能为你所犯下的错赎罪,或许还能给你儿子积德,让他有个善终,否则始兴王之下场……”
萧锦玉话没有说完,便唤两名部曲将她带了出去。
她不知道萧锦玉会将她带至何处,但一路上脑海里都回荡着那一句话:
始兴王之下场……她的儿子……
这贱婢……是在威胁她!
……
冠礼定在午时初,正式开始前,萧袁氏突然间想起什么,将萧锦玉叫到了自己的房间,拿出一绢布包裹之物放到萧锦玉面前。
“外祖母想了想,还是将这一物交给你,由你来决定应当怎么处理。”
萧锦玉打开来看,竟见是一道明黄贴金轴的圣旨,上面加盖的是文帝陈蒨的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