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木兰在昏迷中喃喃自语着:“掩护了他的是你,断送他的还是你。”
忽然感到脸颊1阵刺痒,有个湿渍渍热烘烘带着酸臭气味的东西吮吸她,她惊恐地睁开眼,发现那块讨厌的东西,正是高自萍的嘴唇。
银木兰愤怒了,感到站在眼前的,再不是她曾经同情与怜悯过的小高,而是人类里的渣渣!《圣经》中的犹大!革命的叛徒!出卖同志的凶手!不但是从思想上,从生理上都十分厌恶他,好比睡梦中醒来突然有只意蛤蟆爬到赤裸的胸上1样。
她挺身站起,抢起右手,朝着1尺以外那对充血的小眼睛,那只像是尝到甜头而不住啧啧做声的嘴唇,那副黄蜡饼般的瘦削脸,用尽平生没用过的全身的最大力量打了下去。
多么猛烈,又沉重的1掌!
高自萍登时眼花缭乱,嘴角流血,滴溜溜转了1个大圈还是痛的站立不稳,终于带着响声摔在地板上。
银木兰感到仿佛身旁倒下1布袋垃圾,连看也不屑看,飞步跑下楼去。
冷食店门口,有个骑车的来买冰棍,才要放车,银木兰上去从人家手里接过来,说了声“我借用1下!”便骑上去。
她的右手刚要扶把,发觉整个右臂麻酥酥火辣辣的抽筋痛。
她改用左手扶把蹬车,任凭车主怎样叫喊,她1点也不理睬。盘据她心头的是,用尽1切力量赢得时间。
她计算着,只要1刻钟内能完成从脚下到红关帝庙这8里路,她可以在3点5十9分赶到目的地。哪怕富余1分钟,她1定叫他骑上这辆车脱离危险地。即使接着发生任何不可避免的危险,全由她1个人顶起来·······
车速同她闪电般的思想1样的飞驰。同1方向的车马行人,11被她越过,临街的机关商店成排的向后飞倒。
1列刀光闪闪,眼神灼灼、步伐嘎嘎的鬼子兵迎面排队向她走来,也丝毫没影响她骑车的速度,她飞车从队5旁边掠过,她的手肘甚至碰触了鬼子兵挥动着的手。
两旁行人为她这种举动捏汗咋舌,她连1点感觉也没有,充满在她脑子里的只剩下速度和时间。
前面就是白衣庵街了。
再有半里多路就要拐弯,拐过弯去有百米之遥,就是她要去的目的地。
像赛跑的运动员接近终点时1样,她的每个细胞都紧张了,投出全身最后最大的力气,拼命地避。
这时候,车快的简直象飞1样,她的眼晴发绿了,眼前的街道房舍不住地旋转跳氏,她想闭眼又怕撞到什么,睁大眼晴也看不清什么,眼前的1切景色简直是视而不见,只有尤林这1形象在她脑子里环绕。
正跑中间,从迎街胡同出来了个挑水的要横街穿行,刚刚露出1只水桶,银木兰飞车赶到了,吱啧1声撞翻水桶,连人带车跌落下来,挑水的汉子扔下水担,连声向她道歉,她根本不理睬他,从泥水中爬起,又想上车,发现车撞坏了,立时跑步前进。
刚1拐弯便清楚地看到那座庙宇,这时希望鼓舞着她,她欢喜的心花怒放了。努上1把力,再有十秒钟,这不到百米的距离,就可以赶到了。
正在这1刹那间,庙门开了,从白色高石阶上拥出1群武装特务,他们簇架着1个人,奔向庙门左侧,那里停放着1部军用汽车。
她正要仔细看汽车时,听得喇叭野蛮地嚎了1声,尘埃飞起处,汽车驰的无影无踪了。
银木兰并没看清被簇架者的面庞,她只看到1个模糊的侧影,即使这样,她已完全知道这里所发生的1切。
几秒钟前她那憋足的力气,突然1下泄尽了,别说跑,也别说走,连支持身体的力量都没有了,1时感到天晕地转,两眼发黑,卟通1声就栽倒了。
尤林被推上汽车的1瞬间,脑子里不断地在严肃认真地自责:“你领导的工作多糟糕呀!成绩不见,事故不断!组织上培植起来的1股内线力量,都从你手里输光了。”
转念1想,这种看法也未免过分。你倒下了,还有韩燕来他们。再说,组织上总会派更好的同志来领导工作,怎能谈到输光呢?何况摆在你面前的,仍是1场艰苦的斗争,要受得起这场斗争的考验啊!”
想到斗争,放眼看了看,前后左右都有特务围着,休说是向外看,转动身躯都遭受到前推后搡。
他索性闭上眼睛静下来,静到车停的时候。
车停在1排有走廊的高房前面,他被推进监禁室。
监禁室的1半空闲,1半有铁栅栏隔扇,他进入铁栅栏后,栅栏蓝门同时落了锁。这间屋子虽隔成里外两间,但比普通宿舍还宽绰,南北两面都有窄小窗户,上面钉着铁丝网,看来不象正式监狱,似乎是什么仓库之类的房舍改造的。
究竟这是什么地方呢?尤林冷静地想了想。
开车后转了个大弯,阳光1直从右前方投射,马路上不断颠簸,加上行车的速度和时间距离等等情况,他觉得从方向上不象特务机关,从距离上比城内宪兵队远,最大的可能是高大成驻西关外的司令部。
正推测着,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估计是门口安了岗哨。
“管你是哪里,先抓紧时间休息1下。”
他躺在1张光板木床上。
不知经过多长时间,听得哗啦1响,有人开了栅栏上的锁,蓝毛走进来。当他看到了尤林,惊奇地喊起来:“阿弥陀佛,真是阁下,久违了。上次叫你把我唬住了,想不到,你树叶还是掉在我树底下!”
尤林鄙夷地盯了他1眼,翻过身去脸朝着墙。
“凡你们赤色革命组织的案子,总是又臭又硬。不过我告诉你,你的案子可由高司令亲自审讯。当心点,谁想跟他调皮,不是剥皮抽筋,也得碰碎骨头。来人!带他走!”
尤林被推出牢门,靠着走廊走了23十步,迎面有个宽绰的大房间。
门外雁翅摆着两列护兵,每人至少佩带两件武器。
各种样式的匣子枪,1律脱去枪衣,敞开大小机头,有的持握手中,有的横插在转带上,所有的人都是宁神屏息,如临大敌,任谁迈进这间房门1步,都会产生有死无生的感觉。
护兵们为尤林闪开进门之路,屋里审讯的阵势早摆好了。
高大成坐在最显眼的地方,约当尤林进门时候,他大声喊叫:“快点呀!快把土匪给我带上来!”
蓝毛听得高大成喊叫,慌忙抢前跨进儿步,同田副官垂手站立于高大成的两侧。
尤林扫了周围1眼,稍经思考,拿定主意疾行儿步,走进房间中央,昂首挺身,1句话也不说。
高大成用力拍桌子:“看你这副神气,卖油的敲锅盖好大的牌子呀!这是有王法的地方,你跟谁挺胸瞪眼的,给我低头!”
尤林似乎没听见他的话,他象个石头雕塑的人,纹丝不动。
“住哪里,叫什么,做过什么破坏勾当,老老实实,从头说!”
“说!”
更大的嗓音从护兵们的嘴里喊出来,他们不但此咤助威,还夹杂着叫骂。
尤林原打算竭力保持稳定,便于凭借敌人法庭,用缓和的方式同敌人作韧性的斗争。想不到1开始就遇到这种局面,为了维护革命组织成员的尊严,他不能沉默了。
他向4周扫了1眼,冷冷地说:“都自爱1点,把态度放尊重些,你们是1群疯狗吗?”
“看你这大模大样的派头,还敢跟我扳平身份,反唇相讥······”高大成咆哮着。
“我同你扳平身份?这简直是对我的污辱!”
“你斗胆,你狂妄到顶啦!田副官,我没闲工夫跟他磕牙,给我拉出去,用两颗卫生丸把他的臭架子给我拉下来!”
田副官知道高大成是什么意思,拔出腰间手枪,喊了声“走!”。
护兵上前推推拥拥,把尤林拉到户外。
田副官先行几步,站到迎面,没容尤林防备,叭叭两枪掠着尤林的两个耳朵边穿过去。往常,1般经过1流枪手田副官这种假枪毙的,多半吓的瘫痪倒地,好汉子也得变颜变色地起身鸡皮疙瘩。
今天对手变了,在田副官骤然举枪的时候,尤林脑子里确乎闪过“完结”的念头,但枪发过去,他立刻体会到敌人的企图,便徐徐出了1口气,轻蔑地扫了射手1眼。
射手看到对方这副凛然难犯的样子有些出乎他的意外,自己先气馁了,1时不知所措,只得自认尖败,向随员招平,叫把尤林从新领回。
尤林再度站到屋中央时,范大昌从人群里慌张地走岛来。
“哎呀,得亏我赶来了。高司令,你晓得这位是吗?”
他向高大成俯身贴耳说了几句。
高大成明了故作惊讶地说:“误会,完全是误会,这是从哪里说起哟!”
他先贵备自已然后大骂随从人员,骂的难以入耳,之后竟要流氓来跟尤林握手,高呼警卫人员送尤林回去休息。
至此,尤林想的是,第1个场面走完了·······
第2天清早,45个勤务兵拿来很多生活用具1茶壶、茶碗、牙缸、脸盆、纸烟、茶叶、敌伪出版的书刊报纸,还有1床新被褥。
尤林对敌人抛出来的“香饵”鄙夷地斜视了1眼,冷冷地等待着事态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