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蜡黄的脸此刻变成了青灰色,双手背在身后,眉心攒成了洗碗布,眼露凶光道:“这么说来,天师爷这是一条道走到黑了?”
“现在是半夜,这叫一条道走到天亮!”我淡淡道:“男人,就不该在生死攸关的事上谈条件。如果别人要整死我,我还和别人讨价还价,那我就活该死。看你谦卑,我不杀你。老话说,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你归去朝老狸子复命去吧,告诉她,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识相点,早点见我。”
“小子,须知人太狂,死无葬身之地。”
“老蛋,你也需要知道,老实人永世不得翻身。与其不能翻身,还不如死无葬身之地。再敢啰嗦,你也照杀不误。”
老家伙闻言,瘪了瘪嘴,明显害怕了。
世人都是这样,没有人愿意和疯子叫板,毕竟,正常人说让你等着,不过是威胁之语,而疯子说砸你家玻璃,他是真砸。
我现在头发凌乱,眼睛猩红,满脸血污,却笑意盎然。虽然腿一瘸一拐,手臂、肩膀露肉裸骨,却浑身杀气,力气不减,这不就是个疯子嘛。
“行,算你狠,算你有种。”老家伙说到这,突然隔着小河猛地一挥手,我以为它是偷袭我呢,正要反击,哪知道路边上的一块巨石突然塌方下来,当场将我擒获的那只小狸子给砸了个稀巴烂。
这群畜生,你要说它狠吧,却不敢和我在硬碰硬,可你要说它们孬吧,却对自己的人下了死手。
原本这只小狸子我是打算最后放他一条活路的,毕竟,它做了我的带路党。
可现在,小东西直接被巨石压扁了,肠肚都爆了出来。
“对不住了,碰上我,算你倒霉,可碰上了它们,只能算你活该了!投胎去吧。”
没了这带路党的小狸子,想找到老狸子的藏身之所就难了。
四姑娘山这么大,沟沟岔岔没有一百,也得八十。
郁郁葱葱的林子一眼望不到尽头,这确实让我犯了难。
穿过这条小河,又是一条陌生的山谷。
两侧山势陡峭,重岩叠嶂,隐天蔽日,倒挂的松树树影斑驳,好像一团团的鬼影。
我坐在一块石头上,观察着四周,突然看见了天上的星斗。
心道,这人选阴坟阳宅都讲究风水走位,你说这狸子都得了道,它会不会也参习这星云斗数?
说实话,作为天师,算术和风水术是我的弱项。
要知道,不管是算术和风水术,都讲究系统的学习,这和一般的杀妖捉鬼术有着本质的区别。我平时都是偷偷学习阿爷的术法,根本就没人教授过我地相堪舆的入门之法,所以,我会的只是皮毛而已。
作为野兽,狸子的修行当然也少不了日精月华和晨露。
道法认为,日精乃太阳之气,月华乃太阴之气。二气交触,是生万物。故螺蚌受之则生珠,顽石蓄之则产玉,草木得知而枝繁叶茂,人兽得知则延年益寿。
而采集日精月华就需要绝佳的地理位置。
狸子的居住之所,当然就要离这样的位置越近越好。
古道经认为,不管人和物,阳宅地址,均由各自布局。除了传统的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之外,还要看住宅周围是否有低压煞、反光煞、穿剑煞、味煞、镰刀煞。另外,更要有占星位。所谓占星就是在修行的时候,要能看见北极星,这样的修行才能事半功倍。
我就当是瞎猫碰死耗子,抬头看了看天际。
从我这里,竟然看不见北极星,倒是刚才河沟相反的方向,是一片缓坡,而且,面阳避煞,且能一览北极。避风不说,肯定是天明十分,结露的最佳地点。
难道说,刚才这老东西故意出现在河沟的另一侧,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让我失去自己的判定,从而避开他们?
娘希匹的,都说狸子狡诈,果然不假。
不管怎么样,先找过去再说。
果不其然,等我一过去,我就发现了端倪。
灌木丛里低矮之处,皆是一条条细碎的小路,小路上全无杂草,黄土上都是一列列的脚印。
而从所有的小路来看,最终的聚集点就是前边不远处的那个小山顶。那山顶两翼是平地山林,后面是丛林,前面是断崖。
那可是个易守难攻,而且,风水位极佳的修行地啊。
“果然,英雄都是逼出来的,老子这风水术算不算的上毕业了!”我舔了舔干裂的嘴角,觉得嘴巴里苦的厉害。莫非是先前打架的时候撞破了胆囊?否则这嘴里怎么感觉像是含了一口苦瓜蛋子是的。
马上就要决战了,我决定犒赏自己一下,从兜里摸出一块大白兔奶糖塞进了嘴里。
一般情况下,我是解决了问题才吃糖,可今天情况特殊。
我怕自己吃不到糖。
提前庆祝,也算是让自己的嘴巴里甜点。苦了十八年了,今天要是死了,总得甜着走。
糖一入口,那股子奶香味就直抵脑瓜顶。
人生也就幸福了一点点。
一边咂着糖果,一边继续往前走。
杂树之间已经难得一见蒿草了,满地都是踩踏出来的黄土。
那些灌木的枝丫间,还能看见一缕缕被挂住的黑白毛,甭想,这里就是它们平时撒欢撒野的地方。
“嗖!”
突然前面黑影一闪,一只狸子窜了出来。
这畜生朝我呲了呲牙,没有朝我攻击,但是却干了一件让我非杀他不可的事,它竟然故意撅起屁股,朝我的放下拉了一泡矢,然后还挑衅地腾起一个后抓,将一团粪便朝我抛了过来。
这踏马也太恶心人了吧!
我二话不说,直接追了上去。
那狸子飞快地在前边跑,我则迅速从后边追。
这地方被踩踏的无遮无拦,它胖墩墩的身体竟然摆脱不掉我。
眼看着要追上了,这畜生干脆停了下来,然后一扭头,掉转九十度,朝着坡下俯冲而去。
一走下坡,它速度明显提升了。
我此时有些情绪上了头,就想着非杀他不可。
可哪乃知道,这坡下的的一拍高灌木的后面,竟然就是我刚才在侧面看见的那块断崖,竟然被我疏忽了。
越来越近,这畜生知道难道一劫了,非但不慌,反而回头朝我吱吱一叫,猪脸上还咧出了一个拟人化的笑容,然后四爪腾空,纵身飞了出去。
“往哪走!”
我一个纵身虎扑伸手去抓,结果冲破了那几从灌木我就看见了断崖。
狸子吱吱叫着下坠而去,远处看起来不高的断崖到了跟前竟然高达三四十米,那畜生一掉下去就没了影子,摔成肉泥是必然的事。
我尼玛!
这杂碎是用自己的命引着我死啊!
老子绝不步你后尘。
半空中,我崩直了双脚,死命勾住了一棵灌木,然后猛回身,伸手拉住了一棵横向生长的华山松。
就这样,我在荡了一个长长的秋千之后,挂在了断壁的松树上。
上面,是嶙峋的峭壁,下边则是黑压压的深渊。而身后,我刚一挂住,灌木丛里就钻出来了十七八只毛茸茸的脑袋,一个个解恨地呜咽着嗓子,朝我磨起了牙。
该死!
老狸子还没见到,就被它们引诱上了悬崖,命悬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