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迪加下雪了，从凌晨开始，细细密密的雪花从微亮的天空中落下。堆在一切能堆积的地方，却落不进容量最大的地下工程矿井。
年轻人一身狼狈挤过大门的缝隙，从早已封锁的出口里扑出来，撞断了警示条，手中的矿灯落到地上，碎片将他身上划得鲜血淋漓。
一点微凉落进年轻人早已破烂的衣领，年轻人下意识缩起来就地滚开，借着矿灯微弱的光，他看见了地面薄薄的一层雪。
“我……我出来了？”
年轻人摸着自己的四肢，确认自己没有缺胳膊少腿，脏得不见皮肤的脸上突兀地出现笑意：“太好了，太好了……”
入口里无端传出一阵带着沉闷气味的风，吹得周围的雪飞扬起来。年轻人爬起来下意识想过去捡起矿灯，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用依靠这种东西逃命了。
年轻人想也不想一头钻进狭窄的巷子，他的身形格外消瘦，像是一架骷髅。可他的速度极快，几个呼吸之间他已经离开了矿区，半明半灭的路灯下，他像是一道虚影。
片刻后，入口内传来声音，大门被重力挤压变形，脱离门轴砸碎了矿灯。
远处的废墟一改往日的安静，成员披着同样的斗篷顶着大雪搬运，祭司正指挥着所有万灵会成员有序撤离，这些日子万灵会又招收了不少成员，早已不需要躲避别的帮派。
今晚祭司却突然提出要往辛迪加边缘地带撤离，这场动静不小，不少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连普通居民都拿出了望远镜，想看看这群新生黑帮要做些什么。
林肖难得早早睡下，这会也被肖恩叫起来。肖恩看上去心神不宁，一个劲催促林肖去看看情况，最后二人穿着黑色抗寒服窝在一栋楼顶。
肖恩用望远镜观察着万灵会的动向，这是第一个从明面上就不和的势力。
“看上去是在搬家。”
“可为什么莫名其妙要搬家？”肖恩很难说清楚自己的感觉，他总觉得有什么巨大的危机正在靠近，而他一无所知。
林肖观察了一会，最后只得出万灵会的行李不太多的结论，又拉着肖恩远远地绕着万灵会搬家路线转圈。
直到这队人径直穿过了大片建筑，选定在离秀河不过三公里的位置，肖恩拿出地图核对：“这个位置离我们很远。”
“说不定是想开了，想和我们一笑泯恩仇。”
林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感情，对她来说有没有万灵会骚扰都不会实际影响到她什么。
肖恩仍旧不安，林肖试着帮肖恩剖析一下他的心理，发现他的不安没有任何可支撑的依据。
“好啦，大不了我们最近再小心点，今年去下边过年嘛。”
林肖带着肖恩换了条路线回家，这段时间肖恩的个子长高了很多，已经过了林肖肩膀。
原本瘦弱的身体也在苦力劳动中长出肌肉，五官开始脱离孩童的范畴，看上去已经是个少年模样。
这样的变化带来不少好消息，现在林肖不能拎着肖恩健步如飞，肖恩也不会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肖恩正在和照片上的父母越来越相像，一看就是亲生的。
偶尔想到父母，肖恩还是会觉得心口传来窒息感，这样的情况也在逐步减弱。他的床上也不用堆叠出两个人形，那些衣服都被他好好收起来放进衣柜最底层。
在林肖的视角又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肖恩过去的表情会更丰富，话也会更多。经过这几年的变动，他越来越沉默内敛，偶尔林肖会逗他几句，肖恩这时才会笑一笑又迅速收回嘴角的笑意，回到眉头微皱的出神状态。
青少年的心理林肖还真没研究过，一是她青少年时期独来独往惯了，二是因为林肖并没有想过自己会和除肖安以外的人一起生活，肖恩是相当特殊的一个，他从头到尾都非常克制，克制到能超越年纪和肖安走到同样的不索取不期待状态。
他和肖安非常相似，都贯彻同样的理念，只要能活着就非常棒了。
林肖难得翻出自己的纸笔又开始列表格，这是她总结出来的一个公式，通过对照来分析。
从生活环境，底色，生活习惯等等因素开始分析，去掉不同的诱因。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林肖算不出来。
意料之中的结局，林肖完全理解不了，得不出结果就不要强求，林肖扔了笔决定补个觉。
下午一点，肖恩拎着菜篮子出门了，辛迪加最近不太安宁，可人们的生活不会因此停下来。
新的买卖市场在另一边形成了，规模比起从前有些缩水，大部分的生活必需品还是能买到。
“莉拉！”路边卖豆芽的老头低声叫住了女人，他的脚边放了一个大塑料袋，豆芽规整地堆放在里边，这样的摊位随处可见。
女人看上去不过四十岁，她的白发即便放在她这个年龄也太多了，白发里掺杂着一些红发，显得乱糟糟的。
听见老头的声音，女人有些发抖，赶忙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蹲在摊位前合上袋子将豆芽全提起来，语气有些哀求：“肯叔您说这些什么价……”
“你这是做什么！”老头低声喝住了莉拉，他将豆芽拿回来，再次摊开耳语道，“老头子我一把年纪不掺和你们的事，我昨晚都听到了，加里能回来是好事，那么多人下矿……”
莉拉捂着脸无声哭泣着，肯叔叹了口气：“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这点豆芽你拿回去给孩子做饭，我也做不了什么了……”
肖恩走进街口刚好碰上莉拉匆匆离开，他认识莉拉。
莉拉的儿子也是矿井的工人，在出事的噩耗传来，她的丈夫当场突发心脏病被送去急救，和肖恩不同，她家里没有什么积蓄，丈夫的医疗费用又拿不出来，最后只能签了合同收了赔偿金。
最后丈夫还是没抢救得过来，儿子也没了。肖恩看着莉拉的背影出神，他一直没签合同，涅槃再也没来找过他。
“小子看什么，不买豆芽就走开，别挡着老头子做生意。”
卖豆芽的老头嫌肖恩站着碍事，不耐烦地让他挪去别的地方。肖恩这才回过神，想着家里没什么蔬菜，老头的豆芽发得很不错：“豆芽什么价？”
“三块一斤。”
越来越贵了，情理之中情理之中，大家都不容易，肖恩默默宽慰了自己几句买了一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