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粥,喝进嘴里酸酸的味道,丝毫没有谷物原本的清香。
可就是这样的一碗粥,百姓们却如逢甘霖。他们手中的碗,伸到锅前,只为填饱饿了许久的肚子。喝了这碗粥,他们还能带上几天的口粮回去。
只是,这些口粮吃光了之后,又该如何。
朱允熥接过朱元璋刚刚喝过的粥碗,一口灌下去。一股酸涩,弥漫于口腔之中。这种滋味,朱允熥几近作呕。
“殿下,这粥是馊的,喝不得,快吐了!”
李景隆将手伸到朱允熥嘴边,还在骂骂咧咧,“这个夏义,宁愿把赈灾粮放着发霉了,也不拿出来给灾民们吃。”
朱允熥冷笑道,“他那是卖不出去,没人敢买。”
朝廷的赈灾粮,这是朱元璋最后的底线。即便是再爱财,也不敢打这些赈灾粮的主意。因此,即便是贪没了这些赈灾粮,夏义也寻不到买家。
除非,跨越千里,卖给蒙古人。
说话时,朱允熥做一个吞咽的动作。一大口酸涩的粥,就这么进了肚子。
“殿下!”
朱允熥蠕动着喉咙,“百姓吃得,那我也吃得。开封城这么多的百姓,可都指望着这些发霉的大米过活呢。”
朱元璋盯着前方,良久才开口说话,“去,把毛镶叫来,咱有话问他。”
那边,毛镶不安的朝人群中看一看。立刻站起来,一路小跑着下去。跟着朱元璋,到了后头的树林里,“臣参见皇爷、吴王”
话音刚落时,毛镶胸口就挨了一脚。
毛镶强忍着疼痛以及一口要喷出来的中饭,再跪爬着到朱元璋脚边,就这么伏着,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朱元璋蹲下来,冷冷的说道,“知道咱为啥要踢你吗。”
“臣知道。”毛镶答道,“灾民们吃的是发霉的大米,馊了的白粥。只是,那夏义藏在地窖里的赈灾粮,都变成了这个样子。臣实在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你喝了没。”
毛镶摇一摇头,“臣没喝。”
朱元璋大怒,照着毛镶的胸口,又是一脚,“狗日的,今天之后,还不知道百姓们怎么骂咱呢。朝廷的赈灾粮,到了灾民手中,就全都发霉了。”
“先是被贪没,然后等着发霉了,再拿给灾民们吃。亘古未有,亘古未有啊。这要是写到史书里,大明朝就是个笑话!”
毛镶哆哆嗦嗦,“臣该死,臣死罪。臣猪油蒙了心,听那个夏义说,灾民只要能让他们吃饱了肚子就成,压根算不得人。臣想着,先前朝廷,已经是放出了消息。”
“若是再别省调集赈灾粮,那也是来不及的。因此,臣便擅作主张,先让灾民们吃上。至于新鲜的赈灾粮,正要和皇爷您请旨呢。”
这时,李景隆也“噗通”跪了下去,不再去说话。
朱允熥心中猜出了几分,扶着朱元璋走到一边,“皇爷爷,毛镶说的不错,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让灾民们吃上东西,填饱肚子。他这也是为您分忧,并没坏心眼。您消消气,打几下就行了。”
毛镶听了,连忙抽起了自己的嘴巴,“臣该死,臣该死”
耳边几声的脆响,朱元璋紧紧皱眉,“行了!现在打的响亮,待会儿还不知道怎么心里头怎么骂咱呢。吃都吃上了,总不能再让他们吐出来。”
“传旨山东、湖广,立即调粮过来。还有前些日子,户部刚刚送来的那一批,直接搬上来用吧。”
看着碗里的粥,米粒虽然多,却并不顶饿。
朱元璋坐下,又喝了一口,不禁感慨,“那时候,咱喝的稀粥,也是这么个味道。就这,咱有时候还抢不到呢。只要抢不到,就得饿上三天。”
“河南诸府,免税三年。敢有巧立名目,私增底税的,诛九族。”
开封,这座宋时旧都,如今已完全不复当年之光景。与那时比油光满面的百姓比,这时的百姓,大多面黄肌瘦。走路时,都是一副轻飘飘的样子。
整个河南一省,有钱的富贵人家,早已经是跑去了江南。
留在河南的,都是佃农或是穷苦百姓。他们劳作一生,却未落得一个自己的土地。
遇上这样的大灾之年,一家人更是没了活头。此时,他们只能仰仗朝廷与官府。除此之外,他们别无他法。若是朝廷不管,那他们就只能是等死了。
朱允熥沉默片刻,再看向朱元璋,“皇爷爷,不止粮税。河南百姓,徭役、兵役,也都给免了吧。”
朱元璋点头,“准了,三年全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