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旨:追封徐达为大明中山王,谥号“武宁”,赐葬在钟山之阴。朱元璋亲自为徐达撰写神道碑文,礼部改称为“御制中山徐武宁王神道碑”。
翌日,再准徐达配享太庙。其长子徐允恭,袭魏国公爵。
魏国公府,一片肃穆。全家老小,齐齐的跪在徐达的牌位前,一动不动。朱元璋将亲自来为徐达凭吊。
因此,就有了除去血亲之外,旁人不得哭的规矩。
“老爷,吴王千岁到了。”
徐允恭正跪在蒲团上,听得管家说的,不禁皱眉,“吴王到了,咋的,皇爷是没来?”
管家不知为何,不敢回答,“要不,您先去瞧瞧?”
说罢,徐允恭快速起身,径直就往门口去。到了拱门处,又站住脚,回头看一看,厉声喝问,“该哭的继续哭,不该哭的都给老子闭嘴。”
似是又想起什么,嘴上更不留情,“去,把老三(徐增寿)看住了,不准他跑出来。再过些日子,让他跟着我进宫给吴王请罪。只要吴王不准他起来,他就给老子一直跪在那儿!”
管家小声答应着,“爷,朝廷不是罚过三爷了。”
徐允恭冷哼道,“那又如何,老爷子人没了。咱们魏国公府,往后就得指望着太子与吴王。他俩眨个眼睛的功夫,就是魏国公府上上下下几十口的性命!”
扯过几根孝带,绑在头上、四肢,抬脚就往门外走。
“臣徐允恭,携徐家老小,参见吴王千岁!”
徐允恭对着朱允熥,深深的拜下。朱允熥没说话,他便是不起。
朱允熥赶紧扶起徐允恭,“魏国公快请起。”
再清了清嗓子,朱允熥接着说道,“皇爷爷有旨,老国公擢升中山王,谥号武宁,许葬中山,配享太庙。礼部尚书董伦,主中山王丧治。中山王长子,袭魏国公爵,世袭罔替。”
再深拜之后,徐允恭才慢慢的起身,“臣领旨谢恩。”
朱允熥扶住徐允恭,“中山王新丧,魏国公不可太过悲伤。皇爷爷有旨意,徐家三小子,赦免其罪,可享富贵。”
趁着左右没人,徐允恭四处看看,悄悄在朱允熥耳边低语,“殿下,往后您若是有用得到徐家的地方,您只管开口。除去皇爷、皇后、太子,吴王您可下令整个徐家。”
朱允熥饶有深意的看一眼徐允恭,良久才开口说道,“无妨,送好中山王最后一程。”
未走几步,礼部的人跟着便到。
打首的礼部尚书董伦,拜一下朱允熥,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魏国公中山徐武宁王达,始余起兵于濠上,先崇捧日之心逮兹。定鼎于江南,遂作擎天之柱。方今九夷八蛮,大者畏力,小者怀德,非将军忠诚耿耿,以劳为逸,何由臻兹。将军功昭上下,泽及兵农,而于人欲之私秋毫无犯,此其明智者乎。”
“其在军中,日延礼儒士,说古兵法。及将帅行事,亲折其是非成败,莫不心服。至料敌制胜,与汉唐名将等,而忠义仁厚过之。故能辅成帝业,为开国功臣第一。”
“破虏平蛮,功贯古今人第一;出将入相,才兼文武世无双。”
【《明太祖实录》】
徐允恭带着一家老小,跪着迎接悼文。双手捧起,面而庄重。直至双文入手,徐允恭才堪堪起身,“臣,谢吾皇隆恩。”
将几人一并迎进府中,徐允恭故意放慢脚步,跟在朱允熥身边。
“三爷”
这个称呼,倒是让朱允熥觉着意外。“三爷”的称谓,是淮西勋贵之中,站于他这一边对他的称呼。
徐达,虽同为淮西勋贵,却并不在此列。
虽与淮西勋贵们一样,对朱允熥示好。但在公众面前,徐家却是从不站队。哪怕是太子朱标,徐达也不明面上去挨着。
在旁人看来,徐达不搞党争,只受命于朱元璋一人。
因此,这么久以来,无论是徐达或者是徐允恭,对朱允熥的称呼,多为“吴王”或是“殿下”,鲜有“三爷”。
今日这么一叫,徐允恭这是要明着站队了。
“你说吧,孤听着呢。”
徐允恭声音很小,“三爷,家父未亡前,有话给三爷您。”
朱允熥顿住脚,面色凝重,“中山王什么交代。”
“家父说了,三爷您若是有心处置藩王。就一定得快而绝,断不可犹犹豫豫,拖一个尾巴。”徐允恭头低的更深,声音也更小,“徐家上上下下,唯三爷您马首是瞻。”
“孤孤知道了。”朱允熥轻轻的点一点头。
坐在侧位上,耳边尽是嘈杂的声音。
朱允熥深叹一口气,心中百味杂陈。又一位老将,没了。朝廷中的可用之人,也是越来越少。
脑子里还想着事呢,朱允熥突然的瞧见许久没见的徐增寿。
徐增寿明显是瘦了不少,整个人也是渐渐的显瘦。跪在徐达的牌位前,大声的痛哭。
声音发颤儿,听着让人揪心。接着,徐允恭抓住徐增寿的领子,来到朱允熥面前,“老三,和吴王请罪。今儿吴王不点头,你就别起来。”
两个人,互相的瞅着。
徐增寿的眼中,似有不甘,被徐允恭压着脑袋,咬住牙,“臣给吴王请罪。”
朱允熥眯起眼睛,也如徐允恭一样,把手放在徐增寿的脑袋上。手掌侧过,做刀状。对着徐增寿的脖子,使劲往下砍。
脖子吃痛,徐增寿抬起手,惊恐且不解的看着朱允熥。
“这一刀,就当是砍过了。替皇爷爷砍,替中山王砍。今儿,在中山王灵位前,孤不让你难做。既然魏国公说了,那孤便也不去深究了。”
话说完了,可放在徐增寿脖子上的手,却迟迟没有拿开。
徐增寿挣扎几下,抬头去看朱允熥。
后者,也用着平静、冰冷的眼神看着他。四目相对时,徐增寿竟然全身惊出汗来。他不敢再看,将脑袋别向一边。
朱允熥低下头,嘴巴贴在徐增寿的耳边,“上一回,皇爷爷是看在中山王的面子上,饶你一条命。可下一回,没有中山王了,你可真得好自为之。毕竟,没人能帮你了。”
冰冷的话,进了徐增寿的耳朵里。
他惊恐的抬头,盯着朱允熥,几番挣扎之下,闭上眼睛回答,“臣,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