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宫斜小径,这里直通景仁、坤宁二宫。因地处偏僻,极少有人从这儿走。自打洪武三年时,奉先殿得到修缮。殿前通往奉天、永安的路,就成了宫中行走最多的路。
而坤宁宫边上的这一处小径,打那之后,就鲜有人从这儿经过。
今日与往时不同,司礼监总管太监刘三喜,耷拉着脑袋,走在最前头。他的身后,十几个稍小点的太监,抬着三口大箱子,一步一步。
“都慢着点儿,坏了箱子,你们可都吃罪不起!”
刘三喜扯着尖锐的嗓子,发出不男不女十分难听的声音。时不时地,刘三喜还往后头去看。
“奴婢们知道了。”
路窄,两边尽是花花草草。
平日里,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都能在这里看到马皇后在这里拾掇花草。
转弯时,太监们都小心翼翼,生怕磕着碰着这些花草。虽皇后仁德,不至于挨板子。但这又难免,会被记在锦衣卫的密案里。
再有哪个王公大臣们犯了事,平日里没勤于打点或是不长眼睛的,就会被锦衣卫说是同党。
刘三喜开口就要骂时,眼珠子忽然的定住,带头一瘸一拐的跑到小径的最前头,卑躬屈膝,“哎哟喂,曹国公,您今儿咋得了空进宫来了。奴婢们,可都盼着您呢。”
李景隆笑道,“是盼着老子口袋里的钱吧。”
说着,李景隆从腰间袋子里,掏出一个绣着春图的荷包,抓出些黄白之物来,“喏,拿去喝茶。下回再进宫,指不定得到啥时候了。”
刘三喜眉开眼笑的接过,“奴婢多谢曹国公了。”
把金银收好,李景隆恍若无事,“刘公公,这些日子,宫里头可有啥子有意思的事。”
两人之间的如此勾当,已有数十年。李文忠还在时,就几次带着李景隆进宫,各处打点。久而久之,宫里头丝毫的风吹草动,曹国公家总是能第一个知道。
十三时,毛镶弹劾胡惟庸。就在朱元璋在永安宫里对胡惟庸破口大骂时,就已经有了太监偷偷溜出去,把消息送到曹国公府。
本与胡惟庸打的火热的李文忠,立刻与胡惟庸划清了界限。转天朝会,第一个跳出来,请求彻查胡惟庸一党。
【《明史·列传十四》:帝怒,左右使密以告曹公。明日,曹公劾胡惟庸。众皆以为,曹公为帝置胡惟庸侧。】
对此,朱元璋自然是知情的。
身边放上几个溜须拍马的人,总要搞过那些奸佞小人。
刘三喜把嘴巴凑近李景隆耳边,“曹国公,不瞒您说,还真有。今儿一早,太子召宋国公、颖国公,到现在两人还没出来呢。奴婢估摸着,是要在里头和太子一块儿用膳呢。”
听了这,李景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与太子一块儿用膳,这可是个不错的差事,咋就没落在他头上呢。
“还有呢?”
“还有,皇爷召见了一个指挥使。”
“指挥使?”
李景隆愣住了,五品的小官,何时需朱元璋亲自召见了。莫非,这又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谁?”
“奴婢记不太清,只记得姓赵。不仅如此,您老奴婢身后那些箱子,都是皇后娘娘下懿旨给赏的。”刘三喜说的有模有样,露出大豁牙,“奴婢估摸着,这得是立了多大的功。”
李景隆边听边点头,“人呢,回去了?”
“没呢,这不刚刚进宫。这会儿啊,正往坤宁宫赶呢。”
听完,李景隆笑了,又摸出一只金蟾,放在刘三喜的手心儿,“知道了,烂在肚子里,除了那几位。旁人谁问,你也别说。”
刘三喜会意,可还是忍不住问道,“曹国公,那个赵指挥,是个什么人。”
李景隆笑道,“往后啊,八成也是你的主子。”
拨开脚边的花草,李景隆抄一条近路,就往奉先殿门口过去。步子够快,他能在奉先殿,遇上那人。
果然,在奉先殿门口,就能瞧见。
李景隆轻轻咳嗽一声,正步迎面走过去。稍微近些时,立刻喜笑颜开,明知故问,“赵大人,您这是奉旨进宫?我刚打皇爷那儿出来,皇爷还念叨着您呢。”
赵思礼远远的站住行礼,“下官见过曹国公了。”
再近些时,李景隆故作不悦,“赵大人,您这是骂我呀。昔日战场之上,您可于我有救命之恩。这恩还没报呢,咱们哥俩之间,需得这么多礼?”
“这下官岂敢与曹国公称兄道弟。”
“啥这儿那儿的,我是国子监祭酒又是早已跟在吴王身边的近臣。而你,又是吴王亲点的。”李景隆顺势拉住赵思礼的胳膊,“就冲这一层,咱俩也该近些不是。”
李景隆说话时,眼睛不住的向后去瞟。
后面跟着的是青轿,这种轿子只有普通人家才会得用。出现在宫里,只能是赵思礼的。
再者,能坐着轿子进宫的。要么是御赐,要么是礼数。
所谓御赐,即是旨意准许。
而礼数,便是女眷不便见生人。寻常百姓家,自然没那么多的规矩。赵思礼家的女眷,见不得生人
想到这儿,李景隆了然于心,“赵老哥,您今日进宫,所谓公还是私。”
“皇爷召见,不敢不进宫。”
这个回答,李景隆就更加明白了。他拉住赵思礼的手,站到一边,“赵老哥,我家在城外,有一处咱们自家庄子。得了空,到庄子里来吃酒喝茶。”
赵思礼拱手,“一定。”
眼看着赵思礼走远,后头那顶青轿跟着。李景隆不由摇头,“好事,咋让他家赶上了。一个啥时候,咱老李也能转转运。不然呐,这曹国公做不了多久。”
拍一拍手,隔着不远,跑来一个太监,“曹国公,您吩咐。”
李景隆开口道,“告诉给你们刘三喜,赵思礼从宫里出来之后,去差人到府上告诉我。再有,这一家子,可都是贵人,小心着些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