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禁街,百姓都躲在家中,透过家中玄窗,去看外头的动静。黑红龙旗,再加上围作一团的锦衣卫,簇拥着最中间的那个人。
“老朴,你说你,咋就这么糊涂,和藩王勾搭在一块儿了。”
毛镶戏谑的笑道,“伺候在皇爷身边那么多年,皇爷是啥脾气,你可应该是最清楚的。皇爷忌讳啥,你却非得撞上去。要是因为这事,被皇爷砍了脑袋,你说你多冤枉。”
朴无用被人架着,全身上下,只有双腿能自由的活动。
身后,被锦衣卫推搡着。整个人,也不得已的一步一步往前走。距离燕王府,越来越近。朴无用却并不似想象中那般慌张,行走之间,还有些从容。
被毛镶讥讽几句,朴无用也不计较。决定他生死的,是坐在后面轿子里的朱元璋。
年纪大了,又是太监,朴无用看着要比实际年龄,苍老的多。煞白的脸上,几层皮肉堆叠在一起。只这样看过去,就好像是一个活死人。
毛镶放慢脚步,先把朴无用放过去,“皇爷,咱们快到燕王府了。”
“老四在家嘛。”
“回皇爷,来之前,臣已经命人告诉给了燕王。这个时辰,怕是在家门口等着您呢”
朱元璋怒斥一句,“谁让你自作主张的,燕王府外那么多普通百姓的人家。他们看到老四带着一大家子站在外头,成什么样子!自己家的家丑,难不成还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嘛。”
毛镶有些忘形,被说了几句,也不敢回嘴。
与毛镶说的不错,朱棣带着燕王妃,在燕王府门外等着。一身的素服,头发也是简单的用簪子别住。
“儿臣参见父皇。”
朱元璋下了轿子,冷哼一声,“还有你亲家呢,一块儿道个好。他身子骨不好,还要想着到咱这儿来,替你说几句话。你要是不浑,别人也不至于这么替你操心。”
朱棣默默不语,把朱元璋往府里接。
经过徐氏时,朱元璋站住脚,深深的看着徐氏,淡淡开口,“你有个好爹,皇后也替你和老四说话。不是你,咱指定废了他。”
燕王府中,陈设简单,并不似秦王府那般华丽。除了几个练武的台子外,府中就没别的什么东西了。
几个儿子之中,除去朱标外,朱元璋最喜朱棣。
性子烈急,虽有些刚愎自用,却也无伤大雅。而且,该杀的人,从来不含糊。朱标以仁厚示人,这种性格确实更适合做一国之君。
但朱棣的性格,更近于朱元璋。因此,朱元璋对朱棣,也是颇为喜欢。
“进屋说吧,你不觉得丢人,咱还觉得丢人呢。”朱元璋两只手,背在身后。带头往中厅去走。
朱棣满脸复杂,看着朱元璋的背影,再看一眼徐达,“老国公,这”
徐达摇一摇头,深深的叹一口气,“殿下,听老臣一句话,您就认个怂吧。不管什么事,千万别去和皇爷硬犟。你们是父子,却也是君臣啊。在皇爷眼里,没有什么能比大明朝更重要。”
良言入了耳,朱棣面无表情,闭口不言。
跟着进了中厅,朱元璋转过身,脸色十分的不好。一双鹰一样的眼睛,滴溜溜的在朱棣身上打着转儿。
“老四,您能耐了。把手,都伸到你爹身边了。二十多年了,咱都没想过,自个儿身边,藏着一个老四你的人。想当皇帝是不,要不咱现在把位置让给你。你就学他娘的李老二,把咱也给关起来。一天到晚,让一群人盯着咱!”
李老二,朱元璋对李世民的戏称。他瞧不上李世民,因为李世民破坏了规矩。
但朱元璋又多次称赞李世民,称他是:百功之主,鲜为其过。单凭治世言,无人可出其右。唯我朝之君,可赴其之明言。
这里的我朝之君,说的却是朱标。
朱棣脸色大变,刚要开口辩解几句,双腿被朱元璋猛踹一脚,跪在地上。
“玉玺,就在奉天殿摆着。你若是觉得你朱棣够这个资格,你就去拿。”朱元璋转身,坐在朱棣面前,冷冷的说道,“去之前,好好想一想。满朝文武,你镇得住谁。”
“那帮读书的听你的,还是咱那帮老伙计能听你的。你就问问徐达,他是偎契你,还是偎契咱。那个位置,你能坐的了一个时辰嘛。蓝玉、汤和、傅友德、冯胜,你打得过谁!”
“就你肚子里那些打仗的玩意儿,有多少不是他们教给你的。光是他们,就能让你堵在北平城里,一辈子都出不来!”
『偎契:偏袒』
“皇爷”徐达开口,想要劝几句。
朱元璋厉声打断,“咱教训自己儿子呢,你别插嘴!一个黄狗儿,一个朴无用。咱倒要看看,咱身边,还有几个是老四的人。”
接着,朱元璋把手一伸,毛镶递过来一根竹条。
朱元璋抬起右手,微微发颤,顺着空气,猛的打下,“打你,是因为你想着不该想的。你上头,还有三个哥哥呢。你大哥,下头还有儿子呢!你爹我,也还没死呢!”
第一下,朱棣咬牙扛住。
“咱忍你,不管别人咋说,咱都不当真。你是咱儿子,咱真的不信,咱们一家人还要勾心斗角的。别人说你,咱都得给骂回去。你爹身边,你还放个人。你他娘的,你是有多浑啊!”
朱元璋涨红了脸,胸口不停的起伏。两只手,不停的发颤。
“咱现在打你,总要好的过之后你大哥、你侄儿杀了你。咱一家人,好好过日,这不比啥都强!”朱元璋有些哽咽,可还是抬起手,又一下打在朱棣身上。
“说!你只错了没!”
朱棣咬牙,两只眼睛通红,大声回答,“儿臣知错了!”
朱元璋放下双手,嘴唇抖动,“传旨,燕王禁足在家,没咱的旨意,不得出门。内府总管朴无用,问斩。找个地儿,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