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写的啥,咱们不过啦?这宫里这么多人都等着吃饭呢。你要是这么给,宫里头,得饿死一半人。”
朱元璋抽过朱允熥笔下的折子,揉成一团,“重新写,想想看,该怎么写。”
“灾民,朝廷是得管。管好了,他们就能种地养活自己。可要是管不好,成了流民,到那时候,朝廷就是想管,也得大费周章了。”
朱允熥咬着笔杆,嘴里嘟囔着,“这些人,要是不贪,朝廷怎么还会担心,户部出去赈灾的粮食,被人给贪了。”
“灾民还没吃上饭呢,中间的官员,就先吃上了。层层扣点,到了百姓手里头,哪能还剩多少。”
朱元璋笑道,“这就不耐烦了?你爹那时候,坐在这儿,一坐就是一天。就这样的事儿,一天得有十多个。咱大明朝那么大,什么时候,都能有些小灾小难的。”
“咱当时也气,这些人,咋就这么贪呢。咱甚至是,剥皮充草,都给弄出来了,可他们还要贪。”
“可你爹说,不把中间那些人,给养活了,他们哪能安心赈灾呢。救民先救官,到了什么时候,这都变不了。你啊,心眼儿比你爹要活泛的多。可论治国理政,你比你爹,可是差远了。好好学着吧,坐天下,可没那么容易。”
朱允熥听的半知半解,倒也没再多说什么。治国理政,确实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的。
“孙儿记住了。”
再翻开一本,朱允熥赶紧报喜,“皇爷爷,您看。蓝玉从北边送来的战报,锦山大捷。这时候,正围着开京呢。”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收到的第一个与高丽(朝鲜)有关的捷报。
朱元璋笑着摇摇头,“你再看,看仔细了。”
朱允熥一愣,回过头,再去读这一份捷报,看到最后时,才恍然大悟,拍了一下脑袋,“嗐,这也算不得捷报了。”
虽是打了胜仗,但蓝玉自己,也是伤亡不少。尤其是带过去的京师大营的老兵,更是折损大半。
“你咋办?”
朱允熥想了想,“将锦山大捷的折子,传示百官。先有母亲怀了身孕,再有蓝玉锦山大捷。再派人,安抚蓝玉。孙儿以为,最重要的,是让李成桂的人,从全州而出。咱们大明的天军,该是以作震慑。”
朱元璋听了连连点头,“这说的不错,你就这么写。大孙你记得,有将在外,无论是胜是败,都以安抚为主。万事,等他回了京城再说。”
正说着话,大狗推门进来,站在一边。
“咋了。”朱元璋问道。
“回皇爷,开国公来了,说是来谢恩的。”
朱元璋沉吟片刻,“让他进来吧。大孙,你和他说几句话,咱到你皇祖母那儿走走。”
常升进永安宫,悄悄的看一圈四周,朱元璋没在,只有朱允熥一人。常升心中一喜,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臣参见吴王千岁。”
朱允熥抬一抬手,“起来吧,这儿没旁人,你我之间,可不必如此多礼。”
这是朱允熥第一次,奉旨接见大臣。
“舅舅,就咱们两人,皇爷爷刚刚还在,他让咱俩,在一块儿说说话。既然皇爷爷说了,那咱们,就说一说心里话,你觉得如何。”
常升心里,猛的咯噔一下。
近一年的时间里,常升已经领教到了朱允熥的厉害。这个看似是个孩子,却很能掌握人心。
说出的话,总能往人心里头钻。
“臣,谨听殿下教诲。”
朱允熥笑着,冲常升比了一个手势,“坐吧,你我之间,大可不必这么拘束。我问你,母亲有了身子,家里已经都知道了吧。”
常升点一点头,“臣知道的,不过臣已经下令,任何人不得声张。这是咱们自家的事儿,自己关上门偷着乐就成了。”
在朱允熥面前,常升也没太多的架子,表现的略微有些轻松,“臣觉得,这是喜事,但臣也不能自大。”
“孤问你,你觉得这是喜事?”
这一问,把常升给问住了。
自己升官,太子妃有了身子,吴王又得以协理朝政。三者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桩桩喜事。
可现在再看朱允熥,常升自己心里,也没了底,“殿下,臣愚钝,还请你指点一二。臣实在是想不通,这难不成,还是见坏事不成。”
朱允熥看的常升全身发毛,“殿下?”
“三件之中,只有一件是喜事。旁的两件,喜也可成悲。孤协理朝政,你入主大都督府。可你知道不知道,皇爷爷他现在,巴不得常家出事呢。还有朝廷里,多少人,在等着,看孤的笑话。”
常升脸色一凛,瞬间就明白了朱允熥的意思。
“常家权势太大了,就连皇爷爷都要忌惮几分。你说,这对常家来说,还算是喜事吗。”
这话刚出,常升急着辩解,“殿下,常家一直都是虚职,何来的权势一说。您若说,常家势大,那臣无话可说。可常家,一不掌权,二不掌兵,何来的权势。”
“那现在呢。”
常升突然的顿住,脸色极其难看。
大都督府,这可是实打实的实权。大都督府说一句话,就连兵部,都要给几分面子。更何况,这是开国公的大都督府。
常升说话,开始结巴,一句话,要断断续续的说好几遍。
“三三爷,您可得救一救常家呀。常家自打开国,就对皇爷,对太子,对您忠心耿耿,从无二心。臣父,也就是您外公,更是第一次北伐后,就没再回来。”
“臣请殿下,给常家指一条明路。”
朱允熥竖起一根手指头,抿着嘴,“容易,坚辞不受。”
“可这是抗旨啊。”
“皇明祖训里说的清清楚楚,为鉴前朝女祸”朱允熥没说完,只说了一半,让常升自己去想,“你这么说,谁还敢说你抗旨。”
常升恍然大悟,“那大都督府一职”
朱允熥颇为无奈,“你啊,动一动脑子。大都督府,给了谁,皇爷爷最放心。别的大臣们,也最不敢说三道四。”
“皇爷的亲戚。”
“对,要么哪来的,还哪去。要么,你就再举荐一人。再怎么,别人也挑不出,你常家的毛病来。”
常升的思绪,猛的落到一人身上,“三爷,您的意思是,给秦王?”
朱允熥笑了,“这可是最好的人选。”
“可殿下,您卸了秦王的兵权,却给他大都督府,这”
朱允熥抬手打断了常升,“为这事儿,二叔正和皇爷爷闹别扭呢。你在朝会上提一嘴,把大都督府给他,皇爷爷还能落得你一个好。到后,三叔、四叔,都能弄进来。至于兵权,他们在京城呢,怕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