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应天下起了雪。雪花从天而落,铺满整座应天城。
百姓们纷纷拿出家中的雪杆,竖在自家的院中或是门前。用百姓最虔诚最质朴的方式,去祈祷来年的风调雨顺。
瑞雪兆丰年。
“殿下,北平常三爷送来的。。”太监把一叠信,放在桌上,低头退着出去。
朱允熥打一个长长的哈欠,把信推给坐在对面的詹徽,“你看看吧,孤眼睛有些疼,不想看常森那些个字。”
常家兄弟,常升写字最好,常茂和常森,写字却是歪瓜斜扭。不仔细去看,都分辨不出,哪些是字,哪些又是涂抹的墨点。
“殿下,燕王给了些下马威,似乎是要把赵思礼给撵回来呢。”
朱允熥笑笑,“他不敢,三位塞王,都派了人去。单单燕王,把人给送回来。孤那个四叔,精明的很。这个霉头,他是不会碰的。”
怀里抱住暖炉,詹徽给朱允熥披上厚厚的兽皮,两人站在门口。
“姚广孝呢,他可还安分?这些日子,孤不去管他,他也不想着和孤说说。他架子真大,比孤还大。临了,还得孤屈尊了。”
詹徽笑道,“殿下,您就这么冷着他呗,何必去找他呢。”
朱允熥摇摇头,目光始终看着外面,“他是和尚,耐得住性子,孤耐不住。临近年关,皇爷爷和父亲,忙于政事。孤也得想着,替他们分忧才是。”
话音刚落,朱允熥就走进院子,“走,去曹国公府。他不来见孤,孤就去见他。”
太监小跑过来,再给朱允熥披上厚厚的御寒衣物,“殿下,前些日子,前朝的消息,曹国公病了。这几日,都是卧病在床。皇爷有吩咐,曹国公见驾,可不行大礼。”
朱允熥动作愣住,有些怅然若失,长叹一声,“对了,十六年冬了,曹国公病了。”
穿衣服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朱允熥扭头吩咐道,“孤记得,有占城国送来的几颗金药,给备上,孤去看看曹国公。”
脚踩在雪地上,呱唧呱唧。
朱允熥挑开轿帘,朝外面去看。不知不觉,已经是十六年了。再过几天,就是十七年了。这一年,又要死好多的人。
生死疾病,不可强求。可有些被冤杀的,朱允熥还是要保一保。
“殿下,到曹国公府了。”
詹徽轻声提醒一句,他们的这位吴王殿下,总会盯着一处发呆,久久的也不愿移开视线。
朱允熥回过神,点一点头,“走吧,进府,瞧一瞧曹国公。”
临近年关,各家各户都是大红灯笼,唯独曹国公府,一片的肃穆。偌大的府院里,鸦雀无声。只有从天空,掉下来的窸窸窣窣的雨点和雪花。
李景隆慌忙的从屋里出来,“臣参见吴王殿下。”
朱允熥连声提醒,“快把门关上,别漏了风。孤听说,曹国公病了,特地来看看他。”
把朱允熥迎进屋里,就能瞧见脸色蜡黄的李文忠,斜躺在床上,全身不停的发抖。眼睛斜看,嘴角流下口水。见着朱允熥,口齿不清。
“臣参见吴王。”
朱允熥把李文忠扶住,不让他下床行礼,“曹国公,您可别这样。皇爷爷说了,您不必行礼。再说了,咱们可是亲戚。亲戚之间,自然也不必那么多的礼数。”
又回头去问李景隆,“曹国公如何了,有没有请宫里的太医来瞧瞧。”
李景隆答道,“回吴王,皇爷已经下旨,半个太医院的太医,都住在了府中。每时每刻,太医轮流值守,不曾空人。”
朱允熥一脸的担忧,“前些日子,还好好的呢。这也没多久,怎么就这样了。”
“臣父怕是染了风寒,这日子,太冷。一个月前,还是穿着夏衫呢。这短短一个月,也没来得及添衣”
朱允熥有些不悦,“这就是你李景隆的不是了,曹国公的身子,哪是能和你比的。你穿着夏衫,哪能也让曹国公穿着。”
“臣知罪了。”
不再说话,朱允熥嘱咐李文忠,好生的歇息,就出了主屋。
李景隆陪在身边,“殿下,您慢着些。这雪天路滑,院子里不好走。臣父这病,来的快,去的也快,殿下您也不必记在心里,”
朱允熥心中叹气,他知道,李文忠根本没熬过这场大病。
来年开了春,人就没了。
虽然知道,却也无可奈何。半个太医院的人都在这儿,他们都束手无策,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
“好生歇息吧,孤从宫里带来了几粒金药,给曹国公试试。你爹病了,家里的事你要担待起来。似往日那样混,必定不成。”
李景隆点着头,“臣知道了。”
两人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与别处不同,这院子不大,却种着几株梅花。只到了院口,就能闻到梅花的香气。
“姚广孝,你这和尚,好生快活。曹国公一家,都乱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儿喝酒。”
姚广孝放下酒杯,笑呵呵的迎上来,“小僧给替吴王殿下您道喜啊。”
“孤何喜之有。”朱允熥伸长脖子去瞧,桌子上,不单单是有酒,还有一盘的驴肉,一盘的青菜。
姚广孝眯着眼睛,“殿下,给三位塞王身边,都派去了人,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往后,三位塞王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您的眼睛了。”
朱允熥冷笑着,“那又如何。”
“殿下,小僧猜着,去了北平的那位,已经被燕王给了一个下马威了。”
听了这话,朱允熥反倒是笑了,“不错,是给了。只是,你觉得如何呢。你唯恐天下不乱,但孤告诉你。四叔的下马威,只是心中的不服气。你以为,皇爷爷在这儿,什么人都敢像你似的,乱蹦跶。”
“四叔不服气,只是和皇爷爷怄气而已。他和皇爷爷父子之间,纯粹的很。四叔很傲,他也很精。他比你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