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东宫外头,只亮起半根蜡烛。
蜡烛闪着微弱的光亮,在黑夜马皇后之中移动。
月亮被云遮住,蜡烛的光更亮了。而旁边的那个人影,却更模糊了。
敲敲门,门只开了一个小缝。
人影把手上的东西,塞进门缝里。又慌张的把门关上,吹灭手上的蜡烛,匆匆离去。
“大人,抓吗。”
毛镶轻笑着摇头,“不抓,一个蝼蚁而已。入了口袋,就别再想出来了。”
再是坤宁宫,朱元璋坐起来,血红的眼睛,盯着黑暗处,嘴里一直叫着,“黄狗儿,黄狗儿。”
四五声之后,黄狗儿才气喘吁吁的跑进来,“皇皇爷,奴婢在呢,您吩咐。”
“你干啥去了。”
“奴婢该死,奴婢出恭去了。”说着,黄狗儿摸了摸湿透了的下身,更是不敢再多说话。
朱元璋笑了笑,“狗东西,真是屎尿多。行了,去净了手。扶咱起来,天快亮了,咱不睡了。”
旁边的架子上,就有铜盆。
黄狗儿把手伸进铜盆里,冰凉的水,让他倒吸一口凉气。手上还有树枝划破的痕迹,在水中形成血丝,又很快散了去。
“你手咋了?”朱元璋看到水里的血。
“奴婢在出恭时,听到皇爷您在叫奴婢。奴婢心急,穿裤子时,划破了手。”黄狗儿手上的伤口不少,很多都是这种类似的状况,给划破的。
“你咋还要脱裤子。咱倒是忘了,你是个没卵子的。”
这个太监,伺候了自己近二十年了。
大明朝还没有的时候,黄狗儿就在朱元璋身边伺候了。
二十年,朱元璋还没显老,黄狗儿却是垂垂老矣。走路时,有时也要扶着什么东西,才能走的稳当些。
“你急啥,咱又不能吃了你。”
“奴婢担心皇爷您有事吩咐,心里着急。奴婢只想一辈子伺候皇爷。”
朱元璋不是冷血,他也是活生生的人。即便黄狗儿是太监,也难免是有一些感情的。
收拾好了一切,朱元璋站在窗边。
外面的太阳,已经有了一点点的光亮。这个时候的百官,也应该是起身,准备进宫上早朝了。
“传下去,让咱家老三,到咱这儿来一块用早膳,”
穿着布衣,朱元璋打头先走。后面,黄狗儿紧紧跟着。平日里,朱元璋走起路一向都是风风火火。
唯独今日,走的很慢。
那一头,朱允熥捂着膝盖,一瘸一拐的走进来。昨儿一跪,膝盖受了寒。现在走起路来,还是隐隐作痛。
痛虽然痛,却远远没到走不了路的程度。
“孙儿给皇爷爷请安。”
听到声音,朱元璋抬起头,看一眼朱允熥,踢了一脚黄狗儿的屁股,“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到咱孙子走路不方便。你站在这儿看着,咱把你眼睛挖出来,看个够。”
黄狗儿赶紧去扶,“殿下,您慢着些。”
待走近,朱元璋瞅上一眼,“咋回事,昨儿还好好的呢,今儿咋就不能走路了。是不是顽皮,摔哪儿了。”
说着,朱元璋撸起朱允熥的裤子,看到膝盖处淤青一片,顿时沉着脸,“咋回事。”
“孙儿顽皮,被父亲说了几句。”
朱元璋并不信,他敲了敲桌面,“毛镶,咋回事,你来说说。”
毛镶走出来,“皇爷,昨儿太子、太子嫔还有三爷一块儿用膳。太子嫔说到了三爷以祖宗之法,惩戒燕王的事。太子因此震怒,令三爷跪下。”
“这个妇人,她为啥要打听朝廷上的事。”朱元璋自言自语一句,“咱的旨意,何时轮到她来存疑了。”
朱元璋脸色看不出变化,但是眼神,却有着明显的杀意。
“吃几个包子,不然怎么长个子。”朱元璋把刚刚上来的一屉肉包子,推到朱允熥面前。
嘴里连着塞了两个包子,朱允熥说话也含糊不清,“皇爷爷,孙儿吃不下了。”
宫人两步并作一步走过来,把手上带着红线的密折,递给了毛镶。而毛镶,看也不看,直接放到了朱元璋面前。
朱元璋打开,看一眼密折,再看一眼黄狗儿。
冰冷的眼神,让黄狗儿如同是掉进了冰窖里。给朱允熥倒水时,手也在打着哆嗦,险些把水洒出去。
“你慌啥。”
朱元璋越是平静,黄狗儿就越是害怕,“奴婢许是受了风寒,待会儿晒晒太阳,就能好了。”
密折就这么在朱允熥的面前打开着,上面的内容,朱允熥看的一字不落。
朱元璋把密折展开,放在黄狗儿面前,“咱问你,咱大孙出宫,你为何要去报给五城兵马司。”
黄狗儿乖乖的伏在地上,“皇爷,奴婢是看着三爷长大的。说句砍头的话,奴婢一直把三爷当作奴婢的亲主子。三爷独自出宫,奴婢心中担忧,因此报给了五城兵马司。却不想,好心办了坏事。”
句句在理,却又不合理。一个太监,他可调动不了五城兵马司的人。
能调动五城兵马司,只有兵部和大都督府,再或者是朱元璋和朱标的旨意。除此之外,京师之地,擅动一兵一卒,形同谋反。
“拖下去,打。”朱元璋只说了这么一句。
看着黄狗儿被拖走,朱元璋脸色愈发阴戾,“昨晚啥事。”
“皇爷,昨晚黄狗儿的干儿子连夜去了东宫。把这封信,塞进了三爷的屋子里。”毛镶把信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我的屋子?”朱允熥错愕的看着毛镶,对方仍然肯定的点点头。
朱元璋把信打开,微微皱眉,“烧了吧,这事儿谁也不准提。熥儿,你也权当啥也不知道。”
“臣遵旨。”毛镶把信再拿过来,放在蜡烛上。随着信纸变成灰烬,落在铜盆里。轻风吹过,灰烬重生旋起,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