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对乔伊斯的信任,阿德瑞安没多说什么就离开了,他走后,埃文缓缓脱力,在病床边原地蹲下,并捂住了脸。
想象中的谴责和惩罚都没有降临,实在是太好了……
坐在病床上的辛西娅顺手戳了戳他的脑袋,纳闷地问他,“你怎么了?”
多米尼克替他回答道,“应该是在庆幸没挨罚。”
“唔……看起来不像在开心的样子?”
“也有些后怕吧,他胆子很小,承担不了一点责任的。”
少女了然地点点头,“是这样啊。”
“我还听着呢,两位别在我头顶议论啊……”小魔法师的声音从手掌下闷闷地传出来,“……虽然你们说的其实完全正确,如果是埃德的话,一定不会弄出这么大的纰漏,哎……”
“埃德是谁?”辛西娅好奇道。
“是我哥,他无论做什么事都能压我一头。”埃文又长叹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困难摆在眼前,“有很多资历比我深得多的魔法师都争着要帮忙代理,为什么老师偏偏选了我呢?难道是想借此机会锻炼我吗……”
“乔伊斯叔叔不会把皇宫的安危寄托在一场试炼上。”辛西娅对埃文的了解不足,但对乔伊斯充满了信任,“他选你,一定是觉得你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对、对啊!”小魔法师仔细一想,又逐渐振奋起来,“老师是不会看走眼的!我可以!我能行!我——”
『叩叩』
他慷慨激昂的发言被敲门声打断,门本就虚掩着,一敲就直接被敲开了,来人和还蹲在地上的埃文对上了视线。
“呃……魔导师大人?您在做什么呢?”
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后者第一反应是从地上拾起来点什么,装作在捡东西的样子……
可医疗室的地面干净得连一颗尘埃都看不见。
慌乱之中,他的视线扫过公主松开的鞋带,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就维持着半蹲半跪的姿势,替辛西娅给系上了。
奈特里兄妹二人:……?
埃文以为自己掩饰得很成功,像没事人一样清清嗓子,将下属唤了进来。
“魔导师大人,两个小队已经按您的吩咐将皇宫每个角落都彻查过了,结界没有丝毫破损。”
他微微颔首,“嗯,下去吧。”
医疗室的门合上的瞬间,埃文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骨一般,迅速地再次瘫软下去,并进入了碎碎念的模式,“这个魔物也算不上强,确实怎么想也不可能在皇宫固若金汤的结界上撕出个口子,那它又是怎么混进来的??完了,明天还要跟陛下汇报,我哪有什么解决方案啊,要是老师明早之前能回来就好了……”
辛西娅看他怪可怜的,安慰了他两句,“从好的方向来想,这说明你把结界维护得不错。”
但埃文恐慌发作,已经听不进去她的话了,只是不断重复着「如果是埃德的话,会怎么做呢」。
这家伙没救了啊……
少女怜悯地拍了拍小魔法师的头,软绵绵的触感令她一怔,错觉自己好像拍到了只小羊。
“辛西娅,被魔藤抓住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多米尼克突然开口。
在此之前,青年已经安静许久了,他一直在研究手上的魔藤之核,对埃文发出的各种声音置若罔闻。
“我在练习魔法来着。”辛西娅摸了摸身下洁白的床单,就像她当时抚摸草地一样,“我试着向草叶输送魔力,让它们长高,再一睁眼的时候,就已经在魔藤内部了……”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头去看多米尼克。
“你觉得不是魔藤找上了我,而是我用魔力唤醒了它?”
“只有这一种解释。”青年耸耸肩,“能通过皇宫结界的魔物,应该连萌芽期都没到,八成只是颗种子被风刮进来了。并且,正常来说魔藤的核会在生长过程中自己向下钻,但这只核的位置太浅,连一米都不到,说明它没有得到充足的生长时间——恰好证明了它的年龄很小。”
“魔藤在野外还算常见,但在城区里已经有整整五年没被人目击到了……”
埃文抿抿嘴唇,似乎在克制自己吐槽的冲动:
“我总结一下啊,您的意思是,方圆五十公里内唯一一颗魔藤种子,就恰好被风吹进了皇宫,然后还恰好落在辛西娅殿下的花园里,甚至,在殿下念咒语的时候,这颗种子就在她的手掌正下方……是这样吗?”
多米尼克:“是。”
“哪有这么巧的事啊!”埃文完全不能信服,“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也就万分之一吧,不不,这我都觉得说多了,亿分之一!”
……就是有这么巧的事。
辛西娅对自己身上缠绕着的「厄运」,多了几丝莫名的敬佩。
“埃文,明天就这么汇报吧,如果你害怕父亲大人不会相信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
她下意识摩挲着手腕上的黑色荆棘,“哥哥说得对,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仔细想想,很多细节都对得上。”
“诶,真的吗,太感谢您了……”
小魔法师露出「得救了」的表情,感叹道,“您一天震撼了我两次,我从未见过谁第一天学魔法能遇到这么多突发状况的,这肯定破记录了……”
说着说着,他突然感觉有些恋恋不舍,担心对方作为初学者,会因为这些挫折而一蹶不振……
“您还学吗?”埃文问道。
辛西娅看不出他眼中那些深层面的情感,“当然要学啊。”
【你当然会学下去。】
她的声音和多米尼克的心声同时响起,后者完全预判了她的选择,有时候,辛西娅觉得,兄长对她的了解甚至超过她自己。
少女祖母绿色的眼瞳中闪烁着异常灼人的光彩,比任何时刻看起来都更加神采奕奕——
“魔法……真是太有趣了!”
她沉浸在对一个崭新未知领域的无限期待中,甚至有几分痴迷,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多米尼克的目光渐渐暗淡下去,藏于眼底的忧伤的阴翳跟着显露出来,沉重地落在青年瞳孔中她的倒影上。
【被好奇心驱使着时,你总是不知该何时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