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后,游老爷自岩壁中破石而出,重又朝李火旺微微颔首,随后化作一道玄光消逝无踪。
铃音渐息,李火旺回首,凝视身后那群女子,低声道:“安心,那些叛逆已尽数消亡,无一漏网。”
然而,女子们的面色并无丝毫波动,既无悲喜,亦无哀惧,唯有麻木笼罩其脸庞。
李火旺满目同情,这些女子受创极深,几近于废人。
“等等,这就是怜悯的感觉吗?”
李火旺愣怔,随即从怀中抽出《火袄真经》,将此刻的情感深植心中,以待日后回味。
他怀着此刻的情感,诵读经文中的神秘咒语,白蜡瞬间凝聚成火焰蜿蜒的灵虫。
此虫沿李火旺的裤腿,向其腹伤蠕动而去。伴随着嘶嘶之声,那狰狞伤口在炽热中焦灼愈合,这一刻,《火袄真经》残缺的部分终得圆满,姜英子留予他的宝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喜悦之事,然而此刻并非庆贺之时。李火旺望向那群迷茫的女子,将此刻的感受刻骨铭心,以免遗忘。
众人在叛逆巢穴搜刮一番,借月光逃离这死寂之地。如吕状元所言,叛逆的马匹众多,他们还发现了一些被褥和粮食。
然而,金银全无,看来藏银之处就在那崩塌的岩壁之后。那洞穴再无生机,与游老爷所灭叛逆一同永眠其中。
当夜,众人未眠,疾行至次日正午,远离叛逆据点后才稍作休憩。夜里,李火旺与馒头轮值守夜。
拂晓时分,众人醒来,李火旺立刻沉睡。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他揉揉眼,四下张望,只见白灵淼正为女子们分发粥食。
孙宝禄和狗娃的交谈声传入李火旺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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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孙,这些叛逆眼光独到,抢的女子都颇为标致,你说我该不该选一个当媳妇?我不嫌弃她们,能生养就行。”狗娃说道。
“算了吧,她们刚刚逃离那里,别再折磨她们了。”孙宝禄回应。
“嘿!这话怎讲,我曹某人又不是纳妾,明媒正娶有何不可?我貌不惊人,她们肯嫁我,也算高攀了。”
“老孙,你要不要也挑一个?错过了这村,以后想找个这样好看的媳妇可不容易。”
“都是可怜人,罢了。”
“我们在帮她们!你想想,她们回去也会被人议论,终身难嫁!只能孤独一生,跟着我至少能吃饱饭。”
李火旺扯下身上的被子,起身。他没理会狗娃的闲聊,而是走向正喝粥的吕状元。
吕家班经过一夜休息,精神焕发,脸上干净整洁,衣衫不再凌乱。见李火旺走近,吕状元连忙起身,将碗递给小儿子,目光满是敬意。
“这烟杆子是你的吧?”李火旺归还烟杆。
“是是是!!”吕状元点头哈腰,连忙双手接过。“劳烦小道爷了,这点小事还要劳您亲自送来。”
“若觉过意不去,那就帮我个忙吧,正好需要你。”
吕状元诧异,如此神通广大的小道爷,何事还需要他出手相助。
李火旺转向正用餐的众人,“有件事,我们需要乔装改扮,都化妆。”
顷刻间,所有人脸上都化上了戏装,就连李火旺的铜钱面具也挂上了长长的胡须。武器装入马车,片刻后,原本散乱的镖队消失不见,只剩下二十多人的庞大戏班。
“以后,戏班由你带领,我们都是你的人,对外由你出面。有了猴老二的指认,这装扮太过显眼,必须换个身份,这是我目的。”
吕状元聪明伶俐,立刻明白,立刻拍胸脯保证没问题。
“李师兄,这样行吗?”狗娃鼻梁上贴着白圆,苦涩询问。
李火旺脸上长须随摇头摆动,“总得试试,直接上路太容易被他们找到,我们不能与整个后蜀为敌。”
此时,他满面墨黑,加上胡须,身着官戏服,与之前的红袍道人判若两人,除非卸妆,否则难以辨识。
“李师兄,用膳吧。”化着花旦妆的白灵淼捧着粥走来。
李火旺端起碗欲饮,环顾一圈,发现春小满还未化妆。
白灵淼见状连忙解释:“小满姐毛发旺盛,需要修剪后才能上妆。”
“快点剃,别耽误时间,不知道那些人何时会追来。”李火旺说着,扔过削铁如泥的长剑,大口饮粥。
“不必那个,不是砍头,我会修面。”吕状元儿媳罗绢花放下碗,抽出腕间的两根红绳,上前相助。
线头交错,迅速割断春小满脸上的黑毛,现出一片雪白。
待李火旺碗中粥饮尽,小满脸上的毛发也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此时,清风观中走出的同门们纷纷带着好奇的目光投来,他们尚且未曾见过春小满的真实面目,那张被毛发遮掩的脸庞始终是个谜。
罗绢花的面容修剪得如诗如画,就连颈项也洁净如玉。
春小满紧张地望向众人,心头不禁有些忐忑不定。
实则,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容貌究竟如何。
小满猛然站起,走离铜镜,仔细审视着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映出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面庞清丽,略带圆润,鼻梁挺直秀丽。
虽非倾国倾城,却也算得上清纯动人。
他人的评价她无法得知,但春小满已心满意足,她用那绒绒的手掌轻捧脸颊,眼中盈满了感动的泪水。
谁都不愿一生被长毛所困,她渴望像普通女子一样,婚嫁育子。
“小满原来还这般年幼。”李火旺喃喃一句,随即催促道,“别看了,快画,画完立刻出发,后蜀对我们来说已不再安全。”
吕举人提起狼毫,一笔一划,墨色渐渐掩盖了小满的容颜。
“哒哒哒~!”骤然,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群面目狰狞的汉子骑马飞驰而过。
他们中有几人快速扫视了戏班一眼,却并未过多停留。
这并非吉兆。“快走,那些人恐怕已经雇了追兵来找我们。”
李火旺的话语让刚刚放松的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众人顾不得吃粥,连忙收拾行装。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火旺避开大道,尽拣小径而行。
不知是妆容的效果还是路径的选择,十日后,李火旺一行竟真的顺利抵达了一座位于几座石山之间的小镇。小镇虽小,仅有一条街,但因地处交通枢纽,过往行人络绎不绝。
望着这繁华的街市,李火旺稍感宽慰,又远离了后蜀一步。
“今晚在此歇息,明日继续赶路。”说完,李火旺便领着众人深入小镇。
刚走了几步,李火旺眼前一亮,看见了那位曾在路上偶遇的老人。
“老丈?您这是去哪儿?”
金山找回过头,发现询问的是一个蓄须的老者。
辨识声音后,他略感惊讶地回应,“哦,原来是真人您啊,真是巧遇。”
“如此巧合?”李火旺双眸微缩,疾步上前,“揍我。”
“嗯?为何?”
“砰!”李火旺一拳击中金山找的胸膛,让他捂着胸口连连后退。
“真人?无缘无故,您为何动手?老朽何处冒犯了您?”金山找几乎被这一拳打岔了气。
李火旺并未理睬他,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拳头,自言自语道:“我能触及,而且这种感觉看来他并非像和尚那样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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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李火旺的解释,再加上众人的协助,终于平息了金山找的怒火。
至于李火旺编造的借口,唯有金山找自己才能分辨真假。
“老丈,既是同路,何不结伴同行?路上如有困难,也能互相照应,是吧。”
闻言,金山找想到之前遭遇的追兵,犹豫片刻后,点头答应。
“也好,老朽独自赶路,确是担心哪天被猛兽吞食。人多些,路上安全些。”
“不过真人,尊老爱幼,老朽已是不惑之年,若再受此打击,怕是要进棺材了。”
“自然不会,方才在下鲁莽了。”
见对方最终同意,李火旺顿时松了口气。
他并非有意黏着这位陌生的老者,而是担心对方认出自己,途中被人盘问后告发。
如今只要他留在自己身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小镇人流如织,热闹非凡,他们一行走在人群中立即引人注目。
不少人驻足,好奇地指指点点。
“他们不会,也认出我们是四齐之人吧?”
此念头一闪而逝,李火旺知道,吕状元等人并非四齐之人,也未唱过四齐的戏,不可能怀疑到他们头上。
但这些人提醒了李火旺。
比起怀疑他们是四齐的兵家,一个戏班不做戏反而更容易引起怀疑。
思量片刻,李火旺立刻有了对策。“吕班主,既然是戏班,就搭建戏台唱起来吧,你看这么多人在等着呢。”
演戏自然要全套。
吕状元闻言,驼背连连点头。
“快快快,没听见小道爷说吗?找个地方搭起戏台。”
“啊爹,我累了,我们刚从贼窝逃出来,唱得还不够多吗,休息一下再唱吧”
吕状元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李火旺,拿起烟袋杆用力敲了敲儿子的脑袋。
“让你唱就唱,哪来这么多废话!等你当爹时,再说这话!”
这里没有树木或竹竿,无法搭建正规戏台。
他们找到一面残破的墙,挂上大红的戏台布,就算万事大吉。
马车被牵到墙后作为后台。
虽然简陋,镇民们却不挑剔,一见有戏看,纷纷围了上来。
李火旺怎能坐以待毙。“都去帮忙,记住我们的身份,现在我们就是戏班。”
“演完之后,我们再去客栈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