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火旺朝着黑暗中的长袍自我介绍,然而那件长袍并未有任何反应。
正当李火旺怀疑这件东西究竟是不是活物时,那长袍却从黑暗中走出来。
第一眼看见这个人,李火旺就断定他是袄景教徒无疑,因为他的满脸伤疤,连皮肤都没有。
正如安慈庵里的尼姑们描述的那样,袄景教徒身穿宽松长袍,头戴高耸的帽子。
帽子极大,遮住了眼睛和鼻子,李火旺只能看见他下巴上裸露的血肉。
李火旺咽了口唾沫,警觉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个人。
“现在看起来还行,至少他们在知道自己并非心素之后,并没有立刻对我动手。”
李火旺瞥了一眼对方缩进袖子里鼓起的双手,平和地再次说明了自己的请求。
对方仍然没有给李火旺任何答复,但他显然已经明白了李火旺的来意。
他沉默地转身向十字寺外走去。
李火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带着紧张不安的心情跟了上去。
跟随这个人身后,李火旺渐渐深入群山之中。
注视着前面那个人宽大的袍子,他心中生出了一个疑问。
不是都说《大千录》是袄景教的东西吗?可为什么没看见他携带,难道藏在袍子里了?
这个疑问萦绕在心头,李火旺走得越来越深,途中他还遇到了其他袄景教的成员。
他们都装扮一致,第一眼见到李火旺便会用高帽遮掩下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异样的氛围令李火旺感到害怕,他垂下脑袋,收起尾巴,几乎是紧贴着李火旺的衣摆前行。
在众人的注视下,最终一座形状似葫芦的山洞映入李火旺的眼帘。
一看到山洞,李火旺不禁想起了些不愉快的事,他并不喜欢山洞。
山洞内部并不像当年清风馆那样漆黑一片,反而是异常明亮。
一支支劈啪作响的火把将整个山洞照得亮如白昼。
火把太多以至于提高了洞内的温度,这让李火旺心里感到一阵燥热。
联想到之前神像上的火焰,李火旺猜测,在袄景教中,火焰可能具有重要的意义。
在这座明亮的山洞里走了大约两炷香的时间,李火旺终于看到了真正的主角。
那是一个躺在冰冷地面、全身焦黑的人,说是人,倒更像是具焦尸。
然而,从那方向传来的眼神让李火旺明白,此人并非尸体。
见到这个人,李火旺心头的那个疑问得到了答案。
一卷摊开的血红色《大千录》摊在他胸前,明显已经摆放了很久,竹简都已经发芽了。
一根根染血的竹根穿透了他的全身,从背后挂着皮肉向外延伸。
看到给他引路的人恭敬地双手呈上renpi信,李火旺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位在袄景教的地位必定很高。
然而这具焦尸并未去看那份静心的renpi信,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李火旺。
“你被巴虺瞧过了?”
能够交流是个好的开始。李火旺点点头回应:“没错。”
“说起心素,都是不错的苗子,因为他们能够轻易接近苦海,只可惜最后他们都疯了。”对方的话语中流露出一丝惋惜之情。
接着他看向李火旺腰间的《大千录》。
“老夫名叫手叁,幸会幸会,能否请你告诉我你是如何完成苍蜣登阶的呢?你应该清楚,就算是在我们中间,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的。”
听到自己被表扬了,但李火旺却丝毫没有感到开心。
“苍蜣登阶?那就是需要经历极其痛苦的双重仪式吧?”
李火旺隐去了部分内容,随后将自己的经历告诉了手叁。
“呵,对付腊月十八的确有点大材小用了,好在你也因此因祸得福了。”
李火旺可不是来找对方聊天的,既然对方能正常交流,他便重申了此行的目的。
“可以。”
李火旺还没来得及庆幸,后面的条件紧接着出现了。
但作为交换,我要你在我们面前再次进行苍蜣登阶。”
“为什么要让我这样一个外人参与你们教派的仪式呢?”李火旺难以理解对方的意图。
“我从未见过心素进行苍蜣登阶,所以我想要亲眼见识一下,或许可以从中学到如何窃取巴虺的力量。”
“窃取…巴虺的力量?”李火旺险些觉得自己听错了。
“你见过巴虺,你应该清楚它有多么强大,当你凝视它的那一刻,难道就没想过,这种力量自己也能拥有?”
听到这里,李火旺才恍然大悟,原来之前十字庙顶部的那一团东西,代表的就是巴虺。
由于人们根本描绘不出巴虺的真实形态,所以才会用某个替代物来代表它。
他们通过承受痛苦,向巴虺换取力量,但他们并不膜拜巴虺,而是祭祀牯神。
而他们祭祀的牯神也同样觊觎着夺取巴虺的力量。
李火旺原先误以为袄景教的教徒信仰的是巴虺,但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
经过几秒钟的思考,他对头叁所说的话仍然难以理解,于是再次发问。
“你们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够盗取巴虺的力量?难道你们真的感受不到它的强大程度吗?在它面前,你们甚至连蚂蚁都不如!”
尽管李火旺此刻已无法清晰回忆起巴虺的模样,但他深知其究竟有多么强大,这绝非几个普通人所能企及。
手叁目光坚定地注视着李火旺,反驳道:“为何不可以?我命由我不由天,既然牯神能做到,我们也一样能做到!”
李火旺脑中闪现起先前在十字庙见到的那个被火焰包围的神像,“那个神像也曾是个普通人吗?”
不去理睬李火旺的想法,手叁继续自言自语:
“和尚们常说,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别的不说,这句话我还是很认同的。它现在是巴虺,但这不代表将来还会是。”
听完这个让他颇感意外的消息,李火旺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问道:“好吧,你们教派和巴虺之间的事与我无关,我们还是回到正题吧,你们确实有办法解决掉丹阳子吗?”
手叁点头答应:“怎么?如何?只要你再次进行苍蜣登阶仪式,我们就能替你摆平那位半仙师傅。”
提起当初使用《大千录》召唤巴虺的经历,李火旺的脸色瞬间变得扭曲,那是他极为痛苦的记忆。
身心遭受的双重痛苦难以忍受,每次回想那段经历,李火旺内心深处都会有自杀的冲动。
调整了一下情绪,李火旺缓慢地回答:“我也想啊,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现在做不到。”
唤醒巴虺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尤其是在身心均需承受极大痛苦的情况下才能引发共鸣,而这种极端的情感状态并不常见。
“呵。”手叁笑了笑,十分热情地说:“没问题,看在静心师太的份上,在这件事上,我们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见到对方那一脸焦黑的笑容,李火旺不禁打了个寒战,这看似轻松的话语背后蕴含着太多太多的意味。
盯着眼前这位仅有一面之缘的人物,李火旺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问道:“手叁前辈,此事暂且放下不谈,能否先告诉我你们打算如何对付丹阳子?”
“贵教的《大千录》我也有一本,据我所知,别说驱逐半仙了,这本书里根本就没有可以帮助别人的法术。”
实际上,自从静心特别提醒过之后,李火旺便对袄景教不再抱有信心。
“哼,年轻人,你想得太简单了,《大千录》这类东西当然需要配合其他物品一同使用。要想尽量靠近所谓的‘苦海’,就必须尝试更多的方法,就像你现在这样,我们自然也尝试过了。”
“久病成医,说到治病救人,这四海八荒之内,别人还真未必能比我们更擅长。”
提到“病”这个词,李火旺立马产生了条件反射。“我不是生病,这也不是病,丹阳子的一部分在我胃里,另一部分已经真正成为了神仙。”
手叁眼中闪烁着嘲讽的目光看着李火旺不断为自己辩解。
“这就是病,这些道士们为了成仙都快疯了,一个个都成了疯子。”
这番话出自试图窃取巴虺力量的人口中,显得毫无说服力。
对于此人的言论,尽管李火旺心中仍存疑虑,但他并未表露出来。
来这里是请求他们帮忙摆脱丹阳子的,而非找他们辩论经义。
只要能解决问题,让他们将丹阳子称为狗都没关系。
“像我这样的情况,以前有过很多吗?你们是否曾帮其他人治疗过?”李火旺谨慎地追问。
“当然有过,五斗米教的所有分支都讲究斩断三毒,分别是上毒彭踞、中毒彭踬、下毒彭蹻。”
“所谓追求成仙之人,首先要摒弃三毒,做到清心寡欲、精神宁静、性格通透,积累诸多善行,方有可能修成仙道。”
说完这段话,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李火旺。
“当然了,对于这些胡言乱语,老夫自然是不相信的。多年来,半仙、兵解仙等邪祟我都见识了不少,但却从未见过什么真正的大罗真仙。”
那双布满焦黑血红、皮肉外翻的手指指向了李火旺的脑袋。
“你们这些道士为了成仙都快要疯了,把自己修炼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只知道追求表面功夫,根本不懂力量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当听到这些话时,李火旺没有任何反应,径直对手叁又开了口。
他在自己长袍下挂着的刑具上轻轻敲了两下。
“前辈,肉体的极度痛苦我可以自己承受,可内心的痛苦您怎么帮我解决呢?”
手叁见他这么说,眼中掠过一丝笑意,看来这个年轻人已经默认了他的提议。
接着他微微抬起下巴,一个穿着灰袍的教徒便走向了一条隧道洞口。
很快,那人领回了一个面色憔悴的女子。
女子同样穿着宽松的袍子,戴着高帽,与袄景教的其他成员一样,唯一的区别是她的帽子并未遮住眼睛。
“女子?这跟内心的极度痛苦有何关联?”
然而显然,这位年轻的女子比李火旺更加惊讶,始终紧紧盯着他。
只见那人猛地一挥手,这束发女子立刻被推向了李火旺面前。
她忙低头,双手紧紧抓住衣角,身体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李火旺透过女子瘦削的肩膀看向手叁,“前辈,您这是何意?”
“你得要了这个丫头,你们俩尽快感情升温,让她怀上你的孩子。”
“等她怀孕六个月左右,你儿子差不多成形时,你就剖开她的肚子取出儿子,然后再———”
“不行!别再说下去了!” 李火旺的声音带着颤抖,打断了对方的话语。
听到这里,他已经感到太阳穴阵阵胀痛,险些忘了眼前之人究竟是何等货色。
他明白了对方是如何让自己经历身心极限痛苦的,袄景教的这些人跟丹阳子相比,并没有什么本质差别。
然而,对于李火旺的阻止,手叁却误解了他的意思。
“你看,你也觉得这个方法力度不够重吧?不过没关系,首先你已经被巴虺看过了,再加上我这里有几种神奇的灵丹妙药,可以帮助你提升到更高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