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头落地,周围的景象渐渐恢复了平静。
李火旺气喘吁吁地握着剑站立在那里,惊魂未定地抬头望着那乌漆嘛黑的夜空。
此时此刻,周围仿佛已没有任何遗留,好似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虚幻。然而,李火旺清楚那绝对不是幻觉,那些东西确确实实存在过。
李火旺试图重新拼凑起先前感知到的事物,但令他愕然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再也记不起那个东西给人的具体感受了。
就凭着他现有的五感,他无法理解自己先前接触到的那个事物究竟是何种感觉。
虽然危机已经过去,但岛屿上却陷入了极度的寂静。
所有人呆立原地,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恐惧。李火旺所见到的,他们也都亲眼目睹。
大家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们都感到寒意彻骨,是从心底涌出的那种冰冷。
“就这样?元二拼尽全力,原来只是为了恐吓我们一下吗?”
看着四周毫发无损的同伴们,李火旺的心中涌现出一丝疑虑。
目前看似安全的局面反而让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
李火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沾满鲜血的长剑挑开了卷曲的红色竹简,只见其中的血肉器官早已干枯发黑。
他单膝跪地,警惕地凝视着红色竹简上的文字。
竹简上的黑色字体非常小,形状奇特诡异。
李火旺从未见过这样的文字,但当他专注地审视时,却发现自己竟然能读懂上面写的内容。
“白丸……珍露……吞其腹……拨其骨……”
这是一个极具邪恶气息的竹简,上面记载着如何利用自身最大的痛楚和血肉与某个存在进行交换物品的方法。
其中最轻微的做法,就是将竹片插进自己的指甲盖内,往上撬,生生将自己的手指甲整块拔掉。
更严重些的,是要咀嚼满满一口生锈的铁屑并强行吞咽下去。
到了后面,甚至教导读者如何牺牲自己的亲人骨肉,以此与某些存在达成交易。
这些方法越来越残忍恐怖,几乎超出了李火旺的承受极限。
在阅读到一半内容时,李火旺终于忍不住剧烈呕吐起来,将先前吃的猪肉全都吐了出来。
面色惨白的他努力克服恶心感,咬紧牙关继续翻阅竹简。
他非要知道元二之前究竟在做什么不可,万一那是某种诅咒,那就糟糕透顶了。
忍耐着恶心继续翻找,最终在最后一根第四节竹简上发现了元二的方法。
“不,元二并非想要恐吓我们一下,他是想召唤某个东西过来,但他失败了。”
“巴虺”,那就是那个东西的名字,也是竹简上所有痛苦源头的所在。
元二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无法付出召唤“巴虺”的代价。
根据竹简上的要求,尽管他的肉体已经极度痛苦,但在内心深处还不够痛苦,即便他刚刚失去了全家,仍然远远不够。
要召唤出“巴虺”,必须肉体与精神同时承受极大的痛苦才行。
李火旺扭头看向那没有眼睛也没有嘴巴的元二手中的头颅。
显然,元二对于这个竹简的用法并不熟练,可能他也刚得知不久。
但这也在情理之中,因为竹简上描述的各种做法只要实践一次,基本上就意味着离死不远,根本不可能等到真正熟悉的那一天。
虽然现在已经安全了,但李火旺的心情并未因此而放松。
对于这卷令人作呕的竹简,水匪究竟是从哪里搞来的,李火旺并不关心;他更想知道的是,这竹简是谁写的。
是否存在着一个类似于正德寺那样的宗派?
只不过他们修炼的不是血肉功法,而是极端的苦难之道?
但如果按照竹简上的内容去练习,估计存活的人不会剩下几个。
“除非,他们门派中有某种方式,能让修行者在遭受如此严重的伤害后仍能存活。”
李火旺看着手中的竹简,胡乱揣测着。
此刻,李火旺意识到自己先前对于这个地方,即便是最黑暗的设想,也都过于乐观了。
这里的危险程度远超他的想象。他已经知道仙家和喜神等特殊存在的存在。
但今天的这一幕让他彻底开了眼界,有些事物远比那些东西更为恐怖。
“巴虺……”李火旺愣在当地,低声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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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苇岛的湖边,李火旺手握着散发着腥臭气味的竹简,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其他人的面色很难看,他们彼此依偎,在远处担忧地看着李火旺。
他们尚未从刚才的余悸中完全恢复过来。
李火旺脸上现出一丝犹豫,此时只需他稍微用力一扔,这卷光看就足以令人呕吐不止的竹简便会沉入湖底的淤泥之中,从此消失不见。
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决定,这根竹简不论是何人所书,巴虺的力量可不是那么容易借用的,留存在世间,只会给其他人带来无穷无尽的痛苦。
李火旺站在那儿深思良久,最终还是将沾血的竹简重新揣入怀中。
竹简中的记载堪称绝妙,而且确实很实用。
就连元二这样的普通水贼都能够运用自如,对他来说更是不在话下。
这种物品有备无患,万一遇到什么极端状况,真说不定就能派上用场。
如果不想彻底变成丹阳子那样,那么今后碰到危难之时,他就必须寻找到替代品,即便使用这个替代品的代价极其高昂。
李火旺扭回头来,望着身后的其他同伴。“把船推过来,然后准备处理尸体和黄金,我们要离开这个破地方了。”
出乎意料地,问题就这样解决了,没必要再在这个遍地死尸的地方停留。
善于游泳的孙宝禄将用于抢劫的小舢板推向岸边,其他人则抬着同伴的尸体和一些金饰登上了船。
“上船,划桨,带我们去大湖的另一边。”李火旺凶狠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威胁道。
“我我如果帮你们出去,你能不杀我吗?”恐惧的少年胆怯地问。
见李火旺伸出手去摸背后的剑柄,少年立刻吓得屁滚尿流地朝船上爬去。
在少年奋力摇动船桨之下,小舢板调转方向,朝着芦苇丛深处驶去。其他人也跌跌撞撞地跟着划起来。
密集的芦苇荡内静悄悄的,只有船桨划开水面的声音,没有人发出任何声响。
岛上刚才发生的一幕令所有人惊魂未定,脸色苍白。
“前辈,我叫元福。”划船的少年突然开口说话。
李火旺眉头紧锁,目光如同鹰一般扫视着四周黑暗之处,并未回应少年。
“前辈,那个,其实我知道在水上杀人越货不对,我爹搭窝时,我从来不参与的。”脸上带着紧张的少年试图为自己辩解些什么。
“我其实是想去考取功名,上京城去做大官,这个地方我已经待腻了,这里的情况我很熟悉,前辈您要去哪里啊?我可以给您指路的。”
听到这里,李火旺才低下头看着正在划船的少年。“关于恒华山的尼姑庵,你了解多少?”
这是他接下来要去的目的地,或许能从小孩口中得到些信息,恒华山离这片湖应该不太远了。
“尼姑庵啊?这个我知道,有一次我和二哥做事时碰见过一次,原本都已经摸清船上人的底细了,结果到最后关头,二哥却又说不做这笔生意了。”
“他说那是祖父的意思,穿黑衣的尼姑、养鸟的光头和尚、拿着鼓的大神。这就是‘三不抢’。”
“那些尼姑长得什么样?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她们胖,特别胖,一个人都能抵得上我三个,而且还懒,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
“而且她们身上还臭烘烘的,脏兮兮的,有一次有个尼姑脱了鞋,我在船这边都能闻到。”
“前辈,你是去找那些尼姑吗?我可以给你们带路的。”
说到胖、懒、脏这几个词,很难让人把这些词与“尼姑”这样一个宗教词汇联系在一起。
“李志说过她们勉强算是好人?但是这世上真的还有所谓的好人吗?”
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李火旺对此表示严重怀疑。
小船在芦苇荡中曲折航行许久后,那宽广的湖面又重新展现在他们眼前。
小船靠岸时,天已渐渐泛起晨光,原来他们在岛上竟然度过了一整夜。
当阳光洒在每个人的脸上,大家沉重的心情终于稍稍放松,划了一晚船的他们此时已经疲惫不堪,纷纷倒在地上大口喘息。
李火旺对其他人说:“先别歇着,去树林里找些柴火,把这三个死人烧掉,不然一会儿就会臭了。”
看见船上的那三位溺亡同伴,其他人挣扎着站起来,勉力走向旁边的树林。
李火旺挡住捂着手臂的小满,她的右手臂上一大块皮肤已经被掀起,血红的肌肉裸露在外。
“怎么样?没事吧?”李火旺从腰间掏出一颗丹药递给小满。
小满并未接过丹药,“没事,能活着下来就已经够幸运的了,这点小伤等会儿抹点草木灰就行了。”
大家相处这么多天,李火旺已经了解到小满倔强的性格,便不再多言。
不一会儿,在湖边燃起了三大堆篝火,李火旺抱着那三具尸体一一扔进了火堆。
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昨日还在生龙活虎的同伴逐渐被熊熊烈焰包围。
当太阳高高升起时,火焰渐渐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