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的背面,幕天阁内,许久不见天日的亚特兰蒂斯海底城今日多了两位不速之客,水面下暗潮涌动,石门左右伫立着两个鲛人石塑,千秋不变,万古永存。
岁月流转下,他们见证了这座荒城的一切,它的繁荣,它的颓败,它的荒凉。大殿内,两边鲛绡低垂,随着水缓慢地流动着,如同轻柔的绸缎一般,大殿正对面,是一个王座,扶手是两颗明亮的,乘着月光的明珠,倚背是贝壳一般的扇形,高贵中透露着一丝骄矜。
水清漓在水中的速度极快,如同嗜血的鲛人,世王同样不受水的阻力,水清漓有些讶异的转头看向身边并肩之人。
“是好奇水为何不会是我的阻力么?”,世王挑眉浅笑道。
水清漓转过头去,并未回答,世王兀自说道:“你可知进化的力量?”
天地万物,自混沌初成,便是遵循道法,是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事万物皆有迹可循,进化亦是必然。水却是伴随之度过漫长数亿年,水平淡的流动着,进化的力量足以摧枯拉朽,破灭万物,却偏偏水与之并肩,从鸿蒙时期至今,千年,万年从未变过,他们一起见证者旧的毁灭,新的初生。
世王接着说道:“这个世界上,唯有你,也只有你能与我并肩而立,你可知?”
“够了!”,水清漓心下已然接受世王的说法,只怕再听下去,怕是要遗忘昨日梦中旖旎月色。
世王将一切看在眼里,他知道水清漓不再气他,更不会再躲避他,抗拒他,因为只有他们二人能并肩而立,携手共行。也只有水清漓一人,在世王心中留下了不可消弭的梦境。
世王摘下了水清漓头上的王冠一把抛开,水清漓不解地看向世王,心下想:莫非这人良心发作?要放我离开?
世王牵起水清漓的左手,引他来到亚特兰蒂斯的王座面前。
水清漓默默挣开世王的手。
“你可知这座遗失之城的故事?”
“略有耳闻”
世王继续说道:“传闻亚特兰蒂斯曾经便是水上城池,那座城的所有人,都共同信仰着他们的神——海神”
水清漓并不惊讶,这些他是知道的。
“可你知道他们如何会成为遗失之城?”
水清漓摇头,“且不说我知不知道,这与我们这与我,又有何关联?”
世王轻笑,按着水清漓的肩膀坐到王座上。
“亚特兰蒂斯第十七代国王,奥布希·索洛伦,冒犯了他的神,海神,波塞冬,于是,原本的环海城池便被沉海,所有人皆受到恶诅,皇室成员皆变为鲛人,永世生活在深海,而原本安居乐业,捕鱼为生的百姓们,变成了任人宰割的鱼。”
水清漓心中莫名动容,失神地问道:“后来呢?”
“当然索洛伦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忏悔,更无颜面见族人,他去找了海神。”
“后来海神心软了,他觉得自己不该为一人之过,一时怒气,而发起神威,致使整个王国一夕落败,沉海,而这遗弃之城,指的便是被海神所抛弃的城市”,水清漓似是被意识引导,接上世王的话说下去。
“正是如此”,世王转过身去,说道。
“索洛伦与海神本是关系很要好,如同亲兄弟一般,索洛伦却肖想他的神,自初见起,就是一场心思缜密的布局,一切都是索洛伦做的局,为了困住他的神,有一日索洛伦酒醉后,随着记忆的指引来到了海神殿,玷污了他的神,于是一切都毁了,他原是想一生一世以朋友身份与他并肩,与朋友之名,束缚着他,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镜花水月终归消散,他的族人也因此受到了诅咒。化身鲛人的王室血脉,只能终身居于海底最幽怖,黑暗的深处。”
“他的神不忍于此,于是解开对他族人的诅咒,放他们回大陆生活,永世不得入海,而索洛伦,则被囚禁在亚特兰蒂斯这座遗弃城池中,海神每逢七月半,会去看望他”
水清漓说道:“后来,索洛伦逃跑了,海神再也找不到他,他们终究回不去的。”
世王眼眶微红,急转过头看向水清漓,神色慌张道:“可他们可以重新开始,不对吗?”
水清漓并未回答,只安静地坐在本该属于索洛伦的王座上。
“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我非是海神,我是水清漓,我不会将他囚禁在黑暗中。”
“我也不是索洛伦,我也不会逃走,永远不会!”
世王说着,屈膝下跪,俯首作揖,百般虔诚的神色,水清漓起身扶他起来,世王狠狠拉了他的手,将那人拥入怀中,抱得很紧,仿佛一放手,两人便会天人相隔,不复相见。
海神因为索洛伦的不告而别,一怒之下挥手抹去了自己关于他的所有记忆,而索洛伦带着沉重的记忆,逃跑到海神再也无法找到的地方,岁月缱绻,葳蕤生香,命运使然,两人再度遇见,不同的是,被囚禁的人再也不是索洛伦,要逃跑的人也不再是索洛伦。
水清漓方才的话,分明是忆起昨日种种,他选择与索洛伦诀别,与眼前人——世王,重新开始。情,无论是友情,亦或是爱情,这一次,交给自己的心,让自己纯洁的灵魂,为自己选择归宿,不问前世,莫管来生,只为遵自己的心。
“亚特兰蒂斯第十七代国王,索洛伦,问海神安”
他的声音如同亘古的钟声,沉重,盘旋在水清漓耳边,却又似鲛人乐一般使人痴狂,心如万涛汹涌,霎时吞噬理智,唯有欲望左右身体,水清漓缓缓伸出手,搭在世王伸出的手上,两人携手,并肩而立,恍若当年,记忆中的两人于此交叠。
原来,他们曾并肩而立,擂台切磋,饮酒作乐,一切的一切,皆是命运使然。
当命运的齿轮无声转动,锈蚀的转盘吱吱作响,时光轴上的任何一个节点,原都是注定好了的。
“喝”
“我干了!”
水清漓与世王坐在圆凳上,石桌上是满杯的酒,月光的阴影落入杯中,仿佛月娘也在惋叹此次重逢,两人怅然对饮,直至酩酊酣醉,朱红的鲛绡纱缠着两人一圈又一圈,海一般靛蓝的鲛人尾此刻泛着华光,床周垂着的纱幔氤氲了时光梦,鱼吐泡泡的声音环绕在两人耳边,恰似浮生一梦。
——
花蕾堡中,衣怜幽在雪地上写了“蝶”字,好像默默盯着它看,那人就会归来,等到新雪覆盖了字,他又急忙重新写道,就这样过去了一天又一天,洛花朝也只是在他身后静静地站着,仿佛稍有动静,就会惊走那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