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幽深寂静,稍微有点声音都会被放大很多倍。
段向屿寻着声音找过去,只看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凭借经验不难判断出来,高的那个正是庞晓鲲,矮的那个伛偻着腰,瘦得几乎皮包骨头,长头发像草一样窝在头顶,应该是单富仲。
这座商场不算繁华,因为被对面的新开的商业综合体抢走了生意,这里变成了各种培训班和补习班的聚集地,不清楚单富仲为什么会在这里。
段向屿轻轻走近,看到庞晓鲲单脚踩在单富仲的手掌心,弯下腰来,声音氤氲,听上去就是极其不好惹的样子:
“错哪儿了?”
单富仲哼哈着要装傻,反被庞晓鲲反拧着手腕提起来,一下子堆到墙上。
他也并不用力气,只是单手掐着单富仲的一根手指向外掰,直到对方忍不住痛,哭着喊着叫出来:
“大佬饶命,我错了!我刚才就是跟那小子开个玩笑的,别跟我一般见识呀!”
庞晓鲲提着他的衣领,俯身下去,在他的耳边说:
“知道我是谁吗?”
单富仲抬眼看庞晓鲲,夜色太昏暗,他又是逆着光的方向,只能看到一张凶神恶煞的脸,还有一双充满了愤怒眼睛。
“大佬,我真不知道你是哪路神仙,你先放开我,咱们好好说,我肯定配合你!”
不光是他,连段向屿乍一看也觉得,庞晓鲲很像是那种扯着人的腿把人撕两半,然后扔河里草率弃尸的那种糙汉。
庞晓鲲松开他的手,蹲下来,视线跟他平齐,伸手拍拍他的脸,声音里带着戏谑:
“猜猜看,猜对了,给你留个全尸。”
单富仲瑟缩着深吸一口气,怯生生地看着庞晓鲲,小声问道:
“首先你肯定不是条子吧,难不成你是詹老板那边的人?”
庞晓鲲拧眉头,没有当即否认。
单富仲几乎认定了眼前这个就是詹永明派过来的人,料定詹永明已经发现了,交给他的那个手机压根儿就不是当初用的那个。
既然手头握着詹永明打犯罪证据,肯定不能轻易交出去,否则不仅没有了长期饭票,还会因此把小命都丢了。
只要詹永明一天没有拿到他的犯罪证据,他就会投鼠忌器,甚至还能保他,就像这次会把他从看守所里捞出来一样。
“那你再猜猜,我找你什么事儿?这次还能猜对的话,留你活口。”
看他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儿,这个所谓的老板肯定是他的命门。
“大佬,我真的想不出来呀,詹老板吩咐什么我都照做了,我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啊?”
“我提醒你两个关键字,手机,”
庞晓鲲攥一下拳头,指关节咔啦咔啦响:
“要不我帮你回忆一下?听说人在疼痛的情况下,记忆力会好一点。”
单富仲还是不肯说,庞晓鲲也没客气,伸手掐住他的肩膀,大拇指抵在锁骨缝往里用力一戳。
“嗷!”
单富仲不吃劲,捂着肩膀瘫倒在地,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地呻吟着。
庞晓鲲说着就要掐住他左半边肩膀,还没等动手,单富仲忽然举手投降了,抬眼望着庞晓鲲,一脸哀求地说:
“大佬,我知道了,我给你那个手机是错的!”
庞晓鲲挑眉,自己居然蒙对了,还真跟手机有关,示意他继续说。
单富仲拍一把大腿,恍然大悟的样子:
“肯定是我那个不争气的闺女把手机调包了。你也知道的,手机都没电了,我也没法儿看。詹老板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可能恩将仇报,我一定会把那个证据如实地交到老板手上!您相信我一次!”
庞晓鲲再次掐着胳膊,将人摁在地上,俯视着他说:
“晚了,谁知道你复制了多少份,你对我们老板已经没有使用价值了,今天就应该是你的死期。但是我刚才答应了留你一条命,所以你打算卸哪只胳膊?哪条腿?”
单富仲吓得转头就跑,起身跑了两步,咣当一下撞到拐角的一个暗影里。
段向屿将他扶起来,也并不算是扶,而是抓着衣领像抓小鸡一样,拎起来的。
单富仲刚要喊救命,认出来段向屿,忽然自己捂住嘴,小声跟段向屿说:
“我认识你,你在医院门口也打过我,你是医生,对不对?救救我啊,那个人是杀手,他要杀我!”
段向屿揉揉鼻子,轻声说:
“我是医生不假,但我也打不过人家这个混黑帮的,你还是有什么话赶紧实话实说吧,别想着负隅顽抗了。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打死你的,我是医生,我一定会在这里给你进行急救。”
单富仲愣住,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居然莫名其妙地站在同一立场,他也明白,今天不掏出点儿东西来是走不了的。
“赶紧交代,我给这个医生一个面子。”庞晓鲲说。
“那个手机上有一个警察的犯罪证据。”单富仲说。
段向屿和庞晓鲲面面相觑,两人都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庞晓鲲冷着脸问:
“什么警察?”
单富仲倒也没避讳,就直说:
“十多年前有个轰动静港市的警察坠楼案,你们可能不知道吧?当时都说是他自己坠楼的,其实不是,是有人推下去的,我拍到的那个人就是用这台手机。”
段向屿不信:“你怎么知道,你在现场啊?”
这么多年一直听荀平明说,也看过卷宗资料,现场没有目击证人。
可这种说法明显跟单富仲的说法不一致:
“我当然在现场啊,那个工地就是我承包的。你可不知道自从死了这个人之后,工地停摆了,我的项目钱都没收回来,我一下子就从百万富翁变成了人人还打的过家老鼠。那天死的不光是一个警察,还有我的毕生积蓄呀!”
“你亲眼看见的?”段向屿再次跟他确认。
“是,我当时就在那个楼顶上,我亲眼看到他被人推下去的。”
他话语间的描述指向的那个人就是荀平明,当年父亲的徒弟。
只是当年有监控明确,确实是在事发之后,荀平明才从对面那条街拎着馄饨往回走,时间是对不上的。
“你拍到了为什么不交给警察?”
“大哥,你这话问得,两个幼儿园小朋友打仗,找老师评理,老师就算不公正也能判个差不多。可要是幼儿园小朋友跟老师给打起来了,你觉得告老师还有用吗?”
单富仲嗤笑一声:
“我是看明白了,这个糟心烂肺的社会根本不讲道理,谁强大谁就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