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炸起一道虽然丝滑如缎,但此刻听来却聒噪刺耳的声音。
我睁开眼。
江熙的兄弟傅熙来站在我面前,离我非常近,皮鞋的鞋尖对着我运动鞋的鞋尖,鞋之间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直直地挡住了坐在长椅正中的我。
傅熙来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那个非常装相的金丝镜框无镜片眼镜,穿着单薄的白色羊毛大衣,把手放在衣服口袋里,歪着头,毫不掩饰眼里八卦的光彩。
我把眼睛往天空接着抬了抬,并不掩饰自己翻了个白眼。
“关你屁事。”我没好气的,冷漠的,跟寒冬腊月比还要冷上三分的声音,“滚。”
“怎么坐在医院门口?应聘保安?还是终于舍得来医院治你的精神病了?”傅熙来嚼着口香糖,穿得人模狗样,一开口却像个二流子。
我在衣服包里双拳紧握。
“没,来看看你的精神病治疗单。”我压着怒火。
“那你可真关心我啊。”傅熙来满不在乎地回击。
“客气了。”我压着气。
傅熙来嚼了两口口香糖,“可我怎么听说,你骨折住院今天刚出院啊?”
我噎住了。
傅熙来还是笑,嚼着他那个破口香糖。
我淡淡地开口,“你确实很需要口香糖,不然一开口一股臭味。”
跟人吵架,最重要的是不要掉入自证陷阱,更不要纠缠回答自己的具体事情,对自己的事情保密工作要做好,但是,可以攻击别人,把目光移向批判和审视对方身上。
傅熙来噎住了,“你……”
“你什么你?”我抢白,“这么臭快去洗牙,滚开。有医生愿意给你洗牙吗?没有也快滚。”
我捏着鼻子,故意摆出一副闻到臭不可闻的东西的神情,煽风点火。
傅熙来气得咬牙切齿,我猜他揣衣服兜里的拳头也握紧了。
“还不滚是想给我当司机?”我接着挑衅,“但我也不怎么想你当我司机,毕竟你的嘴太臭了,而且居然和我一个姓,真是我的耻辱。”
我翻了个白眼。
但实则我心情大好,忍不住抿着嘴微微一笑,我可太友好了,我心想。
傅熙来决定不跟她对他的人身攻击纠缠,继续攻击她本人的既定事实,“怎么,没人陪你?你以为你还找得到你以为你找得到比江熙更好的男的吗?”
“哦?你这话的意思是,君以下全员皆是公公?包括你自己?你把自己也骂了?也是,你这么……”我故弄玄虚地停止,上下扫视他,移开鼻子,继续暗示他很臭。
“你别乱说我的意思。”
“呵。”我从鼻孔里哼一声,“你还不滚去找医生洗牙?怎么?这么想给我当司机?”
傅熙来气得鼻孔冒烟,一时语言匮乏,并不想给我当司机的他愤愤侧身让出一条路来,“还是你先滚吧,你给我等着。”
我趾高气昂地起身走了。
感觉自己像只骄傲的白天鹅。
傅熙来看着傅星辰跟个企鹅一样的,穿着非常臃肿的穿了多年的羽绒服,一瘸一拐,还坚韧不拔挺起胸膛走路的笨拙背影。
傅熙来对自己笨拙的骂人技术发挥非常不满。
傅熙来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打开微信,看着江熙和傅星辰如出一辙的全白头像。
傅熙来冷笑。
傅熙来嘶着牙,坐在刚刚傅星辰坐过的长椅上,点开全白头像的对话框,正准备把图发给全白头像。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上一空。
傅熙来抬头,跑酷的法国青年带着傅熙来的手机远去。
傅熙来站起身大喝一声,“你干什么?”
法国跑酷青年拿着抢来的手机加快脚步,置若罔闻。
而傅星辰听到熟悉的声音,嗅到了不幸发生的气息,闻声回头,看清发生什么之后,喜笑颜开。
傅熙来对着看热闹的傅星辰无能狂怒,向着傅星辰怒吼,“你给我等着!”
傅星辰耸耸肩,回过身继续走自己的路,笑得弯下了腰。
徒留傅熙来站在原地,怒不可遏。
傅熙来走进医院,坐在房间里等医生。终于听到屋子里传来开门的声音,傅熙来转过身,看到进房间的医生。拿完药,插上车钥匙旋转,启动发动机开车回家,吃药。
傅星辰进到自己房子的第一件事,关门,倚着门,缓缓坐下。好困,好累,好疲惫。甚至还带着美瞳,不能立刻合眼睡觉。
医院是个耗钱的玩意,被形势再次逼迫的我,对找工作开始无比焦虑了起来。
坐在公交车上准备出门面试,周围嘈杂的声音让人心烦。好想赚钱,希望赚很多钱,然后能有一个相对赚钱的工作,就在工作地附近租房好了,不用听这些声音,感觉自己会快乐很多。好难受,又困,又要感受这种声音的压迫。希望自己不要迟到吧,希望一切顺利吧。希望不用再听这些嘈杂的声音吧。
要是能自己开车或者打车就好了。每次在公交车上听到这些嘈杂的声音,愤怒值都会不停往上翻。为什么没有素质的是他们,可是受罪的是我。好难受。而且每次还有一堆人都在开声音,好难定位到底是谁。希望面试一切顺利吧,我想,不然真是雪上加霜。
等面试,等了半小时。体会到了等待的痛苦。看到了很多美女,焦虑。进卫生间照了下镜子,自信心上升。等待面试人到来,焦虑。看到了一个酷姐,迅速爱上。好焦虑,等待时间越久,我越焦虑。
等待是最让人痛苦的。
与此同时,男人插上车钥匙旋转,启动发动机,开车。
雪在地上铺了一层,男人下车,抬眼,墨镜里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傅星辰跳着脚正在拍广告。
是的,字面意义的跳着脚。
男人斜靠在车上,觉得傅星辰这个人看起来很滑稽,应该是没吃药,抬腿落地会有点疼,疼得傅星辰一抽一抽的。
傅星辰拍完广告后,一瘸一拐地一步一深浅地往远离工作人群的地方走。
我蹲在路边,看着地面发呆。眼睛很干,干得我想要流泪。可能需要流眼泪滋润眼睛吧,我想,只是因为这样,仅此而已。
直到有个不长眼的停在我面前,情绪被那双熟悉的厌恶的鞋子打断了。
我感觉很烦,非常烦。
抬起头,是一个我不想见到的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