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恭走了,让练拳结束的姜秋禾帮忙把陈宁推回去。
姜秋禾擦了下额头上的细密汗滴,再将拳上的伤口处理好,点头答应了下来。
陈宁微微歪着脑袋,打量着石林里练拳的诸多弟子。
弟子们也在打量他,对于一个残疾人出现在此,他们总是好奇的。
在言语的细密交谈中,他们还得知了陈宁曾经是武夫,当下更觉得陈宁可怜了。
若是生来便残疾那还好,本就健全的人突然残疾才会令人难以接受,若先前还是武夫的话,那大概会滋生寻死之心吧。
怜悯的目光随着浅薄的日光一起落在陈宁身上。
他坐在轮椅上,歪着脑袋,面色平淡,无视了所有的目光。
学生弟子们还在细密交谈。
“吵什么,练拳没个练拳的样,我这里是给你们聊天的吗?!”
周烛双手负后,朝着在场众人喝道。
学生弟子们不敢再交谈,都成了认真练拳的模样,朝着石桩大打出手。
周烛低头,打量在陈宁身上,犹豫片刻,轻声道。
“天底下的武夫大多会创造不可能,我相信你能重新站起来的。”
他用着自己不太熟悉的话术来鼓励陈宁。
“嗯。”陈宁轻轻点头,清澈的独眼瞧着地面。
姜秋禾在一旁伸展腰肢,拉起弧线,眼神四处打量,在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应该可以重新站起来的吧,这也没什么难的。”
“应该吧。”陈宁不确定的回复,树梢有风在吹动,卷起枯黄的叶落在他的身上,他无法拂开,便只能忍受。
秋风多萧瑟,压下少年意气。
————
医院中。
殷桃才从手术室里走出,面容有些枯槁,赶忙喝了一口水,再与院长道。
“手术完成了。”
“嗯嗯。”院长赶忙点头,打量着这才刚来,但已经名声噪起的新任医生,思索一会儿,轻声问道。
“蒲家的夫人有个手术可能需要你做。”
“嗯。”殷桃无所谓的点头。
院长迟疑一下,再道:“这个手术和涉及到了诡物器官移植……”
这里用到的词语是移植,而不是修行者的诡物融合。
殷桃便皱起眉头,反问道:“她是普通人?”
“差……差不多。”院长点头。
“那为什么不去请专门研究诡物的医师修行者?”殷桃再问。
“那种太官方了,必须上记录册,且还得被医师修行者关起来观察半年……”
院长搓着手,再笑道。
“所以……你懂的嘛。”
殷桃眼色平淡,里面有细微的桃红色萦绕,再说道。
“这可是件难事,要我去做也没问题,但不一定保证人能活下来,也不敢保证活下来后意识还是原来那个人,且钱得到位。”
“你放心,放心……”院长赶忙道:“只要你做,失败的话给你百万辛苦费,成功的话至少上千万……”
说到这里,院长又压低声音道:“你不是想要宗仁堂的特制活骨药嘛,真能成功的话,我可以让蒲家把千万换成活骨药。”
殷桃眼神微凝,点头答应下来。
“好。”
院长便露出高兴笑容,再道:“你上次托我购买的活骨药到了,虽然和宗仁堂的差的有点多,但也是好货。”
“嗯,麻烦了。”殷桃颔首,眸子里的桃红色光芒细微闪动一下。
“对了,科室主任的最近离职了,我推荐你当没问题吧?”院长忽得问道。
窗外打来昏黄的光,斑驳色彩落在殷桃的脸上,她微咧笑意,似早有预料般的答道一声。
“好。”
————
“康复第一步,努力活动自己的四肢,勤锻炼……”
陈宁听着电视里的康复训练,学着动作,试图将全身紧绷,但绷紧的只有额头而已。
他很有耐心的一遍遍去试,以至于额头上都出现了细密汗滴,面容异常疲惫。
这是他不知道多少次的尝试,但仍然无法成功。
陈宁瞧着自己的手指,再次绷紧意识,努力的去操控手。
这是很漫长的拉锯战,太阳从黄昏至徬晚,路灯的光亮照起。
陈宁咬着牙,连呼吸都有些微弱了起来,他像是努力登山的行者,已经竭尽全力,却仍不知道山顶在哪里。
努力不一定是有用的东西,吃苦或许也只是一厢情愿的举动。
陈宁的意识恍惚,他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东西了,咬着牙的面部甚至有些狰狞,瞳孔收缩,里面有细微的猩红色彩在闪动。
有那么一瞬间,陈宁好像看到自己的手指头动了一下。
“呼。”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紧绷的意识松下,像是溺水得救的人,仰头瘫在轮椅上。
稍作休息。
陈宁又继续重复这个过程,电视里的康复训练也在重复播放,殷桃并未回来,陈宁也没睡。
汗液凝成雨,布满了他的脸颊。
既然手指能动的话,整个手掌也是可以的吧?
陈宁坚定想着。
这月的时光在秋风萧瑟中流走,很快来到月底,又是月比。
陈宁没去看,但也关注了一下月比的消息。
一年级的月比第一名是姜秋禾,第二名是张国标。
这两人属于是一年级里最猛的两个武夫,能夺得一二名次并不意外,因为上一次月比他们也是这个排名。
而关于陈宁,学院里也有了其他的言论。
迎接不幸者的不一定是怜悯,也有流言蜚语。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陈宁之前就在神选队任职,听说还坐过牢,指定是遭了报应。”
伴随着这种强盗逻辑,陈宁的人生标签也有了莫名其妙的污点。
再加上有心人的添油加醋,住在石林处的陈宁俨然成了一个真小人。
好在陈宁并不在意,他只关注自己的康复训练。
月初。
姜秋禾收拾了行李箱,穿着淡黄裙子,与坐在轮椅上的陈宁挥手告别。
“我这个月得去郡里参加郡比了,你自己平时好好注意,别又落到走廊上了,周师父不常回寝室,殷桃也早出晚归的,要是又落在走廊上了,你真可以睡一觉了。”
“好,拜拜。”陈宁点头道。
“拜拜。”姜秋禾招手离去,在流走的日子里,每个人都沿着自己的人生轨迹在走。
只有陈宁还坐在轮椅上,像是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轨迹。
他瞧着初升的太阳,意识再次绷起。
手指似有了反应,传至整个手掌,再到一整个左臂。
他艰难且迟缓的抬起了整个左手,像是抬起沉重的山岳般,停搁在半空,触碰着阳光。
片刻。
手臂再无力落下。
陈宁喘着气,疲惫的脸上浮现了些许欣喜。
长久以来的康复训练,终于获得了阶段性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