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杜小草的猜测没错。
祖巫庙中，很快想起惊叹哗然之声：
“神迹！又有神迹了！”
“祖巫显灵啦！”
“金身裂缝合拢啦，快来看啊！”
“……”
杜小草和秦紫胤对视一眼，没有立即挤入人群查看，反而稍微离得远了一些，看看周围有什么形迹可疑的怪人。
天萝城萧条多年，临时热闹了起来，破败的痕迹依然明显，祖巫庙身为城池的中心，周围的老店铺寥寥无几，大多都是刚刚搬迁过来的。
杜小草走进那座老店铺，里面除了卖香烛祭品，还卖跟天萝部有关的东西。
天萝毕竟是十二巫部之一，底蕴深厚，可供吹捧的辉煌事迹多不胜数，还专门印制成了小册子，图文并茂，售价也高。
若是天萝依然强盛，旁人敬畏忌惮，这种小册子还会有人掏钱买，既能开开眼界，还能规避天萝部的忌讳，免得不小心踩了什么雷，惹来麻烦。
偏偏天萝没落得没眼看，这种十两巫银一本的羊皮画册，就是个笑话，堆在墙角里吃灰，一看就囤了好些年头，边角都卷了起来。
杜小草买了一册，店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巫，一边拿麻布帮她擦拭书册上的灰尘，一边絮絮叨叨的说话：
“从前这种羊皮册啊，拿银子也买不着，是馈赠给大商家的礼物，后来就成了添头，再后来给银子就卖了，然后还没人肯买……”
杜小草轻笑：“这些天应该卖出去不少吧？”
老巫也笑，点了点头，短短半个月时间，涌进来那么多的人流，总有人好奇，买几本羊皮册回去翻阅。
杜小草给了钱，掀开羊皮册仔细地看，里面详细介绍了天萝的领地、产出、巫纹、各种烟花的含义、城中的禁忌，天萝部那位天巫的无上神通是吹嘘的重点，陨落险滩的事却一句带过，且没有提“陨落”，说是“重伤而回”。
世人都以为这是粉饰托词，天萝部自己却知道，这是事实。
羊皮册的材质、画工都很精良，还使用了好几种巫术，让画面栩栩如生，仿佛身临其境，十两巫银的售价不算贵。
以天萝部如今蒸蒸日上的势头，用不了多久，老巫店铺里积压的囤货就会被抢购一空。
杜小草买入的这一会儿功夫，就冲进店里七八个人，都要买这种羊皮册。
最后来的那个人最夸张，拿出重重一块黄金，砸在桑木柜台上，把羊皮册全包圆了。
疯狂的原因，跟旁边的祖巫庙有关。
祖巫的传说由来已久，在巫疆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源头却无人能说得清，金身泥塑清一色有头无脸。
天萝城中的这一尊塑像也是如此，但在天神殿的小祭司进去祭拜之后，那塑像的面部忽然翕动，出现了清晰的五官，是个三旬开外的女子模样。
哗然惊诧过后，有人认出这女子是千年前的那位天萝天巫！
时光荏苒，那位天巫长什么模样，已经无人记得清，想要考证，唯有查看老掌柜这边售卖的羊皮册。
确证无误之后，羊皮册被抢购一空。
看热闹都不嫌事大，当事人却觳觫不安。
祖巫何等神圣不可辱没，岂是一个天巫敢僭越的？
一旦触怒了祖巫，降下灾祸，天萝部如何招架得住？
这位女子天巫不但借着祖巫的金身现世，还大声提醒天萝族人，马上搬离此地，远离至少三千里，否则会有覆灭大灾！
据当时在场的人转述，女子说得声音很大，庙中靠前的人都听到了，明明是一尊泥塑，那唇舌离奇的翕动，语气严厉。
杜小草正要去瞧个究竟，神庙中再次传出“天巫”的告诫声，催促天萝部马上搬迁，让滞留城中的巫民立即离开。
满城哗然。
杜小草不信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笃定此事跟天神殿的人有关。
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奇诡法术，做出这种手段，猜测是幻术，外加上装神弄鬼，同时糊弄住了在场和不在场的所有人。
为了达到目的，接下来他们还要弄出更多的“神迹”，悄无声息地屠戮几个不信邪的巫民，震慑人心。
身为祖巫最忠实的仆人，他们不能无视“祖巫”的警示，当晚没有入驻热闹的天萝城，而是趁夜赶到几十里外的春草城。
此时的春草城，半点繁华模样都不剩，到处都是断壁残垣，两度大战厮杀而死的尸骨，属于春巫部和天萝部的早已收敛安葬，属于草巫部和附庸帮凶巫部的那些全部被架在火堆上焚烧，骨灰飞扬，满城灰雾。
除了迫不得已依旧滞留此地的巫民，还有一些跑来翻检余财的小巫部，街面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曾经苍翠葱郁的巨大嘉草、古树，也被焚烧得只剩下树干和枝杈，到处都是黑灰，唯有石缝、砖缝之中，夹杂着些许刚发的野草，略添了几分生机。
城中唯一还算保存完好的建筑，是正中那座供奉祖巫的石殿，因为通体都是用青石堆垒，火势无法渗入，逃过一劫。
天神殿小祭司一行人，来到春草城之后，直奔这座石殿。
天色已晚，殿中早已挤满了夜宿的巫民，被他们的扈从豪横驱赶离开，霸占了他们生起的篝火和捡来的柴火，从芥袋中拿出新鲜的鹿肉、鳜鱼炙烤，充作晚膳。
被他们撵出石殿的那些人，嘟嘟哝哝也没有走远，在远处一座烧得只剩下围墙的宅院里安身。
城池荒废，不但萧瑟，还可能会有凶禽恶兽、阴煞邪祟闯进来，靠着祖巫石殿，心中略安，真要出了点什么事，殿中那伙狠人也能出头抵挡。
杜小草和秦紫胤赶到的时候，眼前就是这么一片相安无事的场面。
她在无人处变回小红鸟，秦紫胤也遁入了小酆都，一起靠近石殿。
那个陈姓老者紧紧守着“小祭司”，生怕有人暗中朝他下黑手，那小祭司却不领情：
“好了陈老，就是一座荒城，哪儿来那么多深藏不露的高手？有三两只不乖的小野猫，我随手就料理了。”
他意有所指，原因是有些野巫自恃本领高强，悄悄靠近这座石殿看热闹，还有人想趁乱偷走他们的巫宝、行礼，被发现了当然是个死，偏有两人道行奇诡，居然幻化成两头黑猫，趁着夜色逃走了。
小祭司还要追上去，被陈姓老者劝住：
“一些走投无路的蠢东西，何必较真涉险？”
小祭司是那种路边野狗冲他吠一口，他都要追上去一顿爆锤，锤烂狗头再扔进锅里闷炖的性子，暴躁又阴鸷，虽然听了老者的劝，火气却越来越大。
用过晚膳，熄灭了几堆篝火，吃撑了的天神殿壮巫没有入庙睡觉，反而去了旁边几座破败的宅院，从野巫群里拖拽出年轻女子，举着火把看过容貌身段，合心意的就拖去石殿里糟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