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隼鸟飞得并不高,离地三五丈,刚好够不着又能看得清清楚楚。
以杜小草的五感六识,清晰看见这人眉心的灵纹,是一株藤萝,天萝部的族人。
卖酒夫人狠狠呸了一口,挡着眼睛不再看,低声告诉杜小草:
“万幸是个泼皮小子,上回还有天萝的姑娘被这么拖到半空,羞都羞死了!”
杜小草从路人腰间抽出一柄藤木剑,掷向半空,噗一下斩断了那隼鸟的脖子,巨大的尸体和被它衔着的人同时往下跌落。
不等杜小草援手,那人已经机敏地抱住隼鸟的尸体,把它当成肉垫压在身下,没有摔得七荤八素,冲着杜小草拱手道谢:
“多谢小娘子搭救,天萝部必有重谢。”
“哈哈!你们天萝马上就要完蛋了,你也离野巫不远了,拿什么谢人家小娘子啊?”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大声讥讽,那人也大声回敬:“别狗眼看人低,我们天萝好得很呢,你们全都完蛋了,我们也完不了!”
“嘴硬吧你,天萝城都成了鬼城,你们买卖东西都只能来春草城,人家还不让你们来,逮住了就扒衣服,看你也挺大一小子,不害臊?!”
“他们害人都不害臊,我一个受害人为何要害臊?”
一片嘘声。
天萝部的那个少年手脚灵活,趁乱从隼鸟身上揪了一大把羽毛,围在腰间遮丑。
杜小草看不过眼,从芥袋中拿出一块麻布,让他套在身上穿。
救人须救彻,她刚刚从雷泽部的人手中拦下一队野巫,又救了天萝少年,若是这么撂下不管,他们会比之前还惨。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秦紫胤也不便把野巫都收进小洞天,让他们先跟随在身后,不要离得太远。
这些“野巫”其实是个小巫部,在野外的住处遭遇兽潮,不得已全部逃进春草城,想着凭手艺在城中混口饭吃,结果才一进来,就被雷泽部的人给抓了起来。
领头的族人千恩万谢,愿意“归附”菰巫部,为菰巫部重回故地当牛做马。
杜小草斜睨那个叫“柴”的小族长,“重回故地?你觉得菰巫部还能重回故地?”
柴族长点头:“必须重回故地,否则还不如继续呆在山里,如今的巫疆不比几百年前,非常不太平,到处都在抓野巫,像我们这种小巫部,只要被发现了,都难逃厄运,菰巫部若是去了别的地方,别人根本不会承认几百年前的老黄历,直接就给当成野巫抓起来。”
杜小草来巫疆这些日子,见多了野巫被抓,管得了一桩,管不了全部,见这个“柴族长”口齿伶俐,逗他:
“菰巫部的故地,已经被天蚕部侵占了,他们是强盛的大巫部,想要他们把吃到嘴里的肥肉吐出来,难啊。”
“那就别出山了,继续呆在山里挺好的啊,已经住了几百年,繁衍生息好几代人,干嘛还要冒险出来?”
柴族长谆谆劝说,杜小草且听着。
菰巫部就是她扯出来的幌子,巫疆早就没了菰巫部。
柴族长眉心的灵纹,就是一根木棍,干巴巴看不出名堂,觉醒之后力气会变大,还能让枯萎的草木焕发生机。
他自以为这种本事能在春草部找到用武之地,结果人家嗤之以鼻,说“春草”斩不尽,春风吹又生,压根不需要他们这种旁门神通。
天萝少年却热络得很,缠着柴族长问东问西。
杜小草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拖到自己跟前,问他天萝部怎么回事?
“就算没了天巫,你们也是巫疆有名的强盛巫部,怎么就落魄成这样?被春草、雷泽骑在头上欺负?”
天萝少年咧着嘴:“天芒也是巫疆有名的强盛巫部,他们还有天巫活着坐镇,那又怎么样,一夜之间整个巫部都不见了……”
杜小草没想到消息这么快就传开了,还传成“天芒巫部遭了天谴”。
“这个天芒巫部,最混账无情,他们离天萝最近,我们好几次派人去求援,他们不来帮忙就算了,还落井下石,跟周围的小巫部联手,占了我们好多便宜!”
“只跟天芒求援吗?其它巫部呢,天雀、天魃、天蚕……?”
天萝少年哈哈苦笑:“小娘子,有一句俗话你听过没有:天下的乌鸦一般黑,没有最黑,只有更黑……”
他的话还没说完,迎面走来一群暴怒的巫民,身上穿戴的麻衣清一色都是黑的,还装饰着各种形状的黑羽,头上也插着黑翎,眉心的灵纹也是一只黑鸟,暗沉沉的让人发噱。
天萝少年下意识地躲到杜小草身后,低声提醒她:
“刚才就是这伙人扒了我的衣裳,你一剑杀了他们的鸦隼,来找你麻烦来了……”
杜小草哦豁,她忘了这一茬,以为把人救下来就完事了,现在“苦主”堵住去路,必须好好说道说道了。
这是一个以乌鸦为灵纹的巫部,懂占卜,会巫咒,乌鸦嘴嘛,好的不灵坏的灵,等闲无人敢得罪他们,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咒得霉运缠身。
杜小草不怕,装作没看见他们,从一边绕过去。
天萝少年唯恐天下不乱,撵鸡一样嘘嘘,“让一让,好鸟不挡道,挡道非好鸟。”
鸦巫大怒:“该死的混小子!敢杀我们的鸦隼,剥了你的皮都赔不起!”
“呸!死乌鸦!我好好的走路,你们围上来就扒我的衣服,还让那头损鸟把我衔到半空,要摔死我,我死得,那鸟就死不得?!”
天萝少年据理力争。
对面的鸦巫怒极,也说不出道理,就是仗着人多嘴多,叱骂天萝少年,其中几人已经开始呢喃咒语。
杜小草早有准备,暗中在天萝少年身上贴了一张符文,等闲的诅咒对他不起作用。
趁着那群鸦巫专心致志地念咒,她问天萝少年:“除了你,你们巫部还有没有其它人被扒光了拖到半空?”
“当然有!入秋之后,好几拨来春草城的族人,都被这群鸦巫戏弄,男子就罢了,女子他们也不放过,马上就入冬了,我们需要卖掉收获的东西,换回过冬的东西,他们这么干,是想逼死我们!”
“每次都是鸦巫动手?”
“是。”
“你们跟鸦巫有仇?”
“有,他们的领地虽然离我们挺远,但他们养的鸦隼有翅膀,喜欢飞到我们的田地里偷吃,什么值钱吃什么,我们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干活,可不是为了给他们养鸟的,撵不走的就只能杀了,他们就恨上我们了,跑来给春草部当走狗,帮着春草部坑害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