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笑了,意味深长地看着落霞元君。
在她身后不远处,羊氏家主满脸瘟怒,今日这场伏杀,琅琊老祖豁命打头阵,落霞元君也是助力之一,现在却一本正经地撇清……想要退缩?
落霞元君没有打定主意退缩,却打定主意“静观其变”,杜小草不露出明显颓势,她就保持“中立”人设,两不相帮。
当此关头,这种首鼠两端的行径非常可笑,偏她自以为妙不可言。
杜小草笑眯眯看向羊氏家主:“本君诚意拜访,家主先是闭门不纳,后又刀兵相向,非要置本君于死地,为何啊?”
羊氏家主面色凝重,犹豫着该如何措辞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某个族老猝然出手,三支巴掌长的短剑直奔杜小草心腹,口中还厉声唾骂:
“妖孽受死!”
这么一骚操作,羊氏家主再无退缩的余地,原本他还犹豫着,要不要就此偃旗息鼓,把过错全都推到琅琊王氏身上。
杜小草早有防备,几支火翎剑几乎同时飞出,叮啷撞落了扑面而来的短剑,还有一支多余的翎剑直扑暗中放剑的族老。
他却在火翎剑刺中他之前,激发了瞬移符,身体蓦然透明,原地消失不见了。
他逃了,撇下一众羊氏族人骑虎难下。
羊氏家主年逾耳顺,鬓发灰白且稀疏,几乎没法支撑巍峨高冠,身穿玄色留仙袍,质地极好,腰间却没有佩戴玉蝉,也没有佩剑,一副老迈衰朽的模样,却敢在千年之后,挑头袭杀杜小草。
咬人的狗不叫,诚不我欺。
杜小草依旧淡笑,问羊氏家主:“是此人擅作主张呢,还是羊氏处心积虑要谋害本君?”
羊氏家主面色闪烁不定,站在他身后的华服少年昂然开口:“是那老狗自作主张,与家父和羊氏族人无关,就是他一再阻拦我们开门迎接仙君,我们念及血脉亲情回护他,他却一意孤行,不顾羊氏一族的死活!”
杜小草似笑非笑地看着羊氏家主:“是这样吗?”
“是……是这样,小儿没有撒谎。”
“家主有此麒麟儿,羊氏前途无忧了。”
“仙君谬赞,这小儿一向口无遮掩,疏于规矩。”
两方越聊越投契,丝毫看不出之前的剑拔弩张,若是琅琊老祖的灵识没有被敲晕,此刻也得活活气晕。
羊氏家主既然决定虚与委蛇,就暂且收敛了全部爪牙,爽朗大笑的模样,像极了慈祥老者,捋须仔细打量了杜小草几眼:
“仙君为何不穿那件霓裳?大家一眼便能认出,岂会被不开眼的门房阻拦?”
“那件霓裳是七十二洲世家的噩梦,见了就会想起从前不开心的事,不如寻常妆扮。”
羊氏家主点头:“仙君所言甚是有理,从前那些仇隙误会,已经过了千年了,都忘了最好,无论是世家,还是仙君,都要向前看嘛。”
“老家主所言甚是,当年的祸事,一要怪本君身边的那个侍婢伏雨不安好心,二要怪本君不谙世事,轻易泄露自己身怀重宝,引来贪婪之人的觊觎,最后举世皆敌,衔恨陨落。”
杜小草说得真心实意,忽然诘问羊氏家主:“本君不是睚眦必报的妖,但也不想活得稀里糊涂,眼前就有一个疑惑,需要老家主如实相告。”
羊氏家主紧张得浑身僵冷,讪讪点头:“仙君请问,老朽一定知无不言。”
“紫胤公子的生母,真的是羊氏那一代家主的女儿吗?”
“……”
要命题。
羊氏家主却没怎么纠结,坦言相告:“紫胤公子的生母另有其人,据说是一位道行高深的精魅,却公然嫁给了秦氏的少家主,族人多有腹诽,后来她遭人暗算,看似偶然,实则必然,即便没有那位孙表妹,也会有其它祸事,她生下的儿子秦紫胤,后来又步了父母后尘,与仙君情投意合……”
杜小草冷了脸:“老家主是想说,我与秦紫胤相爱,跟他父母当初一般,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羊氏家主难得耿介一回,毫不犹豫地点头:
“此话听起来刺耳,却是实情,那位精魅是秦氏明媒正娶的少夫人,秦氏却抹杀了她存在过的一切痕迹,连牌位都不能供奉在宗祠里,秦氏对妖物的态度可想而知,当初他们这般对待元龙嫡母,后来也会这般对待仙君,我羊氏一族不过是被裹挟其中,情非得已,一步走错万般皆错。”
杜小草听得心潮起伏,万分钦佩羊氏家主,摇唇鼓舌就能洗白自己,甩得一手好锅。
吊诡之处在于,真话听起来很假,假话听了又很真,信与不信,全凭己心。
他都这么不要脸了,杜小草更没忌讳,把泰山真君说给她说的那些八卦,逐一跟羊氏家主求证。
“大齐太子染指过羊菁?羊氏还跟他交换了庚帖信物,要把羊菁嫁给他做侧妃?”
羊氏家主满脸苦涩难堪,“那齐太子毕竟是储君,羊氏是臣,嫁女给他是无可奈何,换成旁的世家,多半也只能如此处置。”
杜小草默然看着羊氏家主,这羊氏的无耻一再让她开了眼界,明明是他们趋炎附势,扯着“为她好”的幌子强送羊菁入虎口,反过来还要装无辜。
羊菁被齐太子羞辱一次还不够,还要被他羞辱一世?但凡是个有气性的姑娘,都得抗争,何况羊菁心中还爱慕泰山真君。
这种事各有立场,泰山真君毕竟当面拒绝了羊菁,单相思可做不得数,问题的要害在于,羊姑娘不但跟齐太子有夫妻之实,还有侧妃之议,大半只脚都迈进东宫的人,羊氏还敢把她冥婚给秦紫胤的父亲,这是害人。
杜小草撇过这些不提,直接问羊氏家主:“那位羊姑娘,后来被敕封为山水神祗?”
羊氏家主没想到她连这个也挖了出来,苦巴着脸不知道该承认还是否认。
杜小草冷笑:“这件事跟本君没多大关系,有关系的人马上就会过来,羊家主亲自跟他说吧。”
她瞥了一眼天际,并没有銮驾飞来的痕迹,心中微微一泠,秦佑安传讯给她说要过来,人却始终没有露面,八成是被人阻拦了。
好大的胆子!
好嚣张的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