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太守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立刻让手下的人去搬米。
这些糯米数量颇多,堆积在一片小荷塘里,眼看就要溢出来,杜小草赶紧阻拦:
“先浸泡这些糯米吧,太多了也用不完。”
赵阙、赵箎叔侄俩看着纷乱的荷塘,鄙夷不屑地泼冷水:
“从未听闻糯米可驱邪化僵,万一不灵验,府中之人都要陪着你一起挨饿!”
杜小草还未反驳,虞太守先说话了:
“池中这些糯米,乃是本官私物,任凭小草姑娘处置,赵侍郎怕饿肚子,自行出府觅食便是。”
他已经跟赵氏撕破面皮,懒得敷衍赵阙,当面怼回去。
赵阙困在此地,万般手段施展不出,只能憋气忍着。
杜小草窃笑,瞥了一眼手腕上的火蛟镯。
祝青筠给她出的主意,就是用火蛟的涎水浸泡糯米,可以暂时退敌。
说“暂时”,是他断定对方还有其他后手。
只有把眼前的僵局破除掉,才能逼迫幕后黑手现身。
杜小草口中的“神符”是不存在滴,她装模作样地去掐起一个法诀,往水池中一挥衣袖,一条赤色瀑布倾泻而下,瞬间漫过了池塘。
她大声催促:“都别愣着了!赶快从塔楼上往外抛洒糯米!”
虞太守一马当先,第一个冲进池塘边,拽着一袋糯米往塔楼上奔,其它兵卒紧随其后,都想看看这个办法到底灵不灵。
太守府的塔楼离地数十丈,居高临下抛洒,距离最近的那一拨僵尸遭了秧,血肉消融的滋滋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其它那些赤红着瞳孔的入魔百姓,被糯米砸中以后,一个个楞在原地,瞳孔中隐约有血色蔷薇绽放,虚幻,透明,一朵朵逸散四方。
随着血色消退,入魔的人群缓缓恢复理智,面面相觑地互相打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虞太守站在高高的塔楼上,把这两日的变故述说一遍,喜气洋洋地告知麾下百姓:
“大家勿要惊慌,本官已经找到克制邪祟之法,大家同心协力,一定能度过难关!”
府中兵卒眼见糯米有效,心气大定,立刻就有两队人马拉着糯米出府,沿街清理僵尸,救助入魔的百姓。
百姓苏醒,又气又恨,主动帮忙清理街巷。
众人拾柴火焰高,短短半个时辰,城中一大半人都恢复了神智,从他们赤色双瞳中逸散出来的“血蔷薇”,一朵朵飞到半空中,重新凝聚成了“血云”,越来越像一张美艳女子的面孔。
这种虚幻之物,最难对付,哪怕杜小草肯冒着身份曝光的风险,派火蛟冲上半空,也没甚么用处。
秦佑安一直站在她身边,谨防有人对她不利,背靠背的时候,他低声询问杜小草:
“那些僵尸,为什么全都奔着太守府?”
一拨接着一拨,无知无觉,前边的尸体被糯米腐蚀成了骷髅,后面的踩着骷髅继续往前涌。
杜小草猜测,要么有人在背后驱使僵尸,要么太守府中有吸引僵尸的东西。
秦佑安深以为然,目光扫过太守府各处,指尖还捏着一张淡金色的符箓,确定某一处宅院内,有浓重的阴郁邪气弥漫,偶尔还有红光一闪而逝。
他无法御剑,只能靠符箓加持,脚尖一点掠过屋檐,直奔那处古怪宅院。
从外面看,宅院清雅素净,有亭台阁楼,还有一座精巧的小花园,园中的凉亭中,坐着一位高冠玉带的锦衣公子,两脚翘起,姿态慵懒,微微眯着眼。
秦佑安悄悄靠近,没有问对方是谁,想猝然出手把人抓住。
只论容貌,这人俊逸非凡,等秦佑安靠近了才缓缓睁开眼,笑容邪魅:
“秦世子好本事,这就找了过来……”
“你是谁?为何要祸害城中百姓?”
“既然来了,就留下吧,我很喜欢你这副皮囊,比我现在这副要俊俏很多……”
他无视秦佑安的问话,看死人一样看着他,仿佛他的“俊俏皮囊”已经是囊中之物了。
秦佑安淡定如常,丝毫没被这人带偏了心思,紧盯着他身前石桌上的古怪砚台。
这人正在磨墨,砚中的“墨”却不是黑色的,而是赤红色的,随着他的霍霍研磨,一缕缕淡如云烟的赤色雾气蒸腾而上,袅袅飘荡,与半空中的血云汇聚在一起。
秦佑安了然。
他奈何不了血云,杀了催生血云的怪人,也是一样的。
箬衣剑劈头斩下,当啷一声被反弹回来。
阻拦秦佑安的,正是砚台中氤氲而出的血云,明明是无形的云雾,却在半空中幻化成一条条狰狞的半透明蛇蟒,嘶嘶腐蚀秦佑安的仙剑,还顺着剑柄蜿蜒而上,直扑秦佑安的七窍口鼻。
一旦被血雾钻入,后果可想而知。
他骇然倒退,竭力躲避,血雾却如跗骨之蛆,紧紧黏着他。
白袍人一边磨墨,一边得意地笑:
“秦世子,我若得了你这副皮囊,便能取而代之,有你父王母妃襄助,灭了秦正勉那个颟顸昏君,七十二洲都是我的囊中之物,你就做一回善人,成全了本……”
他嘚瑟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已经僵了,手中捏着的衿印直直杵在砚台上,再也无法推动。
杜小草不知何时也来了这座凉亭,隐约听到了他和秦佑安的话,猜测他是薛坠玉那般的傀儡人,拿出春风扇,隔着十几丈远扇了他一下,就把人扇得动弹不得。
秦佑安立即上前,想要收缴他的魂魄,对方却刚烈得很,拼劲最有一口灵气,自爆伤敌。
秦佑安眼疾手快,收走了石桌上的古怪砚台,连同那枚扁扁小小的衿章,疾退十几步,避开了对方的袭击。
白袍人自爆,只是不想让他寄居在这具身体中的一缕魂魄,落入别人手中拷问受辱,重在伤己。
秦佑安轻松避开,看着眼前之人的死相,身体已经四分五裂,头颅却完好无损,没有爆成西瓜,表情仿佛白日见鬼,一双斜长的丹凤眼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秦佑安担心有诈,激活一张燃爆符,把满地碎尸连同头颅,全都烧成了灰烬。
白袍人死了,空中笼罩的血云却没有消散,放任不管,一来有后患,二来也会让城中百姓不安。
如果他能生擒白袍人,逼迫这人说出破解之法,血云很快就能褪去,现在白袍人死了,事情有些难办。
杜小草让他拿出刚收缴的砚台,“天上的血云是从这砚台中放出去的,能不能再用这个砚台收回来?”